這間紡織廠座落在郊外，工廠大門朝南，門前有一條大馬路。從大門進去，一條林蔭道直通后門。出后門也是一條馬路，比較窄，原先是雙行線，后來改成單行線了。

過了馬路是紡織廠的生活區。小商場，小工人俱樂部，中學小學幼兒園，浴池理發館，燈光球場，游泳池，裁縫鋪，飯館，一應俱全。

吳菲最近有點煩，車間主任給她介紹了個男朋友，答應呢自己才二十歲，還沒搞清楚想找個什么樣的。不答應呢，怕得罪了主任，主任可是她的頂頭上司，掌握著她的生殺大權。

吳菲屬于那種小巧玲瓏型的女孩，留著童話頭，皮膚白白凈凈，丹鳳眼，薄嘴唇，鼻子小巧，笑時露出一對虎牙。

車間主任三十來歲，長得人高馬大，說起話來高喉嚨大嗓門，絡腮胡，黑黃牙。織布車間本來就噪音大，更加把主任的嗓門鍛煉成了高分貝。

主任是在給吳菲修理機器時向她提出來的，主任壓低嗓門開門見山地說，我說小吳哇，我有個朋友，大學畢業，在國營煤店當一把手，其它方面都好，就是沒媽沒爸，只有一個姐姐。你考慮一下，給我個答復。

吳菲臉騰地就紅了，心慌意亂，本來想拒絕，又不敢。她從進車間第一天起就怕主任，一向對主任敬而遠之。吳菲左右為難，不吭聲呢又覺得不禮貌，只好蚊子似的嗯了一聲。

接下來幾天，吳菲心神不寧。她是擋車工，一個人看四臺機器。機器上的紗線很細，尤其是淺色線，如果光用眼睛看，有時候發現不了紗線斷掉了。

技術好的擋車工不用眼睛看用手摸，憑手感檢查是否斷了線。吳菲織布技術不熟練，她是手眼并用，馬不停蹄地在四臺機器之間穿梭。

吳菲出師時間不長，她師傅不放心時不時的會過來幫她一把，師傅的手往左邊一臺機器上一搭，就知道掉了一根線，師傅也不告訴吳菲，直接把她的織布機給關掉了。

吳菲趕緊的跑過去看自己的作品，發現機器剛吐出來的布面上缺了一尺長一根線，再晚發現整匹布就要成殘次品了。

吳菲吐吐舌頭，手忙腳亂的找到線頭結好，織布機就又咔咔咔轉動起來了。

吳菲沒辦法給主任答復，只好躲著，她躲過了初一沒躲過十五，主任是個急性子，等不及，第三天就來找吳菲，吳菲紅著臉沒說行也沒敢說不行。主任以為女孩子家害燥，就自己做主定在禮拜天，在他家見面。

吳菲是一個人去的，她不想讓別人知道。主任介紹的那人叫劉強，戴副眼鏡，對吳菲很滿意。吳菲根本就沒看清楚劉強長啥模樣，她回宿舍的路上閉上眼睛回想了一下，劉強的長相給她的印象完全就是一副速寫，向上看一副黑框眼鏡，向下看一把黑黃胡子。

她對劉強根本沒感覺。

主任也不問吳菲的意見，就官僚的替吳菲約好了下一次見面的時間。當時吳菲正在利用休息時間練習結線頭，結線頭是擋車工必備的技能，每個月都要考核，一分鐘結一百個線頭才算達標。

主任說，我說吳菲呀，劉強說了，星期三中午請你吃飯。吳菲手心立馬出了一層汗，手澀的打不成疙瘩。

主任，我還小。吳菲嗡嗡嚶嚶地說。

主任聽力倒好，高著嗓門說，你這不是耍笑人呢，你見劉強那會咋不說你小？你自己給劉強說去！按說我引薦你倆見面就算完成任務了，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我不管了，反正我的話傳到了，去不去在你。

迫于主任的壓力，吳菲赴了約。吳菲喜歡畫速寫，她用筷子在碗里畫了一副眼鏡一把胡子，逗得自己撲哧給笑了，吳菲一笑，劉強心里就踏實了，也跟著笑了。

倆人分手的時候，吳菲想起碗里的那幅速寫，想著反正她完成了主任交給她的任務，就此解脫了。她丹鳳眼彎彎的，嘴角向上翹著，直想笑，強忍著才沒笑出來。劉強還以為吳菲對他很滿意，所以才掩飾不住的想笑呢。兩個人全想到岔道上去了。

安寧了幾天，吳菲以為劉強方面得不到她的表態，知趣的另覓佳人去了。她在車間里踏踏實實的練習結線頭，吳菲在家里是從不動針線的，對女紅沒有悟性，結線頭的速度總達不到要求。

主任什么時候站在她身后她都不知道，主任說，工作蠻認真的嘛！

吳菲嚇了一大跳，趕緊站起來。

沒啥事。主任說。

吳菲就又坐下結線頭，她看見主任就緊張的手心出汗，手澀的結不成線頭了。

不打擾你工作了。主任很喜歡吳菲對他畢恭畢敬的樣子，這才是他當主任追求的效果，如果全車間的人都對他這樣就好了。

主任向前走了幾步，回過頭說，這個劉強，扭捏的像個娘們，他讓我跟你說，明天晚上請你看電影，給！這是電影票。

主任不等吳菲反應，把電影票往吳菲懷里一扔就走了。

吳菲拿著電影票，像拿著一塊燙手山芋，著急的都快哭了。想到跟一副眼鏡，一把胡子約會，她就感到委屈，委屈又說不出口。

她性格內向，遇事不愛跟人訴說，連給她媽都不愿意講，憋在心里，沒人的時候，踢兩腳墻，向天空吐兩口唾沫，發泄一下。

兩人從電影院出來，吳菲怕碰見熟人，故意跟劉強拉開一段距離。劉強比吳菲大八歲，他一心一意看上了吳菲，急于向吳菲表白心跡，急于公開兩人的關系。

像他這種快三十歲的男人，戀愛他是談過幾次，女孩的心思他琢磨過，不跟男朋友并著走，無非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害羞，一種是不滿意。

在他看來吳菲是第一種情況。劉強就采取了主動，每當吳菲落在他后頭了，他就折回去跟吳菲肩并著肩，趁旁邊沒人，還拉起了吳菲的手，吳菲堅決的甩脫掉了。

吳菲雖然沒有戀愛經驗，但她喜歡看書，她有理論經驗，劉強不是她所愛，因為她沒有想讓劉強拉手的沖動，而且兩只手拉在一起時沒有電流傳遍全身的感覺。

劉強對吳菲展開了猛烈的攻勢，首先他開始大造聲勢。他也不經過吳菲同意，在吳菲下中班時站在車間門口，充當護花使者。

吳菲眼尖，一出車間就看見了劉強，她把工作帽拉低，混在工友中間企圖蒙混過關，劉強的高度近視突然不近視了，他目光如炬，一眼就認出了吳菲，揮著胳膊大喊，吳菲，我在這！

聽口氣就像兩人說好了在門口見面似的。吳菲哭笑不得，當著工友的面也不好說什么，只好走到劉強跟前，劉強得寸進尺，干脆沖工友喊，一起去吃夜宵吧，那家安徽人開的餛飩館不錯，喝碗餛飩暖暖身子。

紡織女工是招惹不起的，不請還自到呢。劉強話音剛落，呼啦一幫子就跑了過來，嚷嚷著，太摳門了，一碗餛飩就想打發娘家人，餛飩館隔壁的四川酒家還差不多。

劉強沒料到吳菲的工友這么上趕子，反悔都來不及，被工友們一窩蜂涌到四川酒家去了。

劉強決定雙管齊下，第二步走丈母娘路線。劉強想拜見丈母娘，吳菲不允，他就跟蹤，認下了吳菲家，星期天派兩個小伙子給吳菲家送去了三百塊蜂窩煤。吳菲家巷道窄，兩小伙把平板車停在大門外，走馬燈似地往吳菲家運煤，幫吳菲媽把煤整整齊齊碼在廚房里。

吳菲媽以為送錯了人家，趕緊地阻擋，嗨！小伙子，你們搞錯啦，我家沒買煤。

高個子小伙子說，你女兒叫吳菲吧？

吳菲媽說，對呀！

那就沒錯。

倆小伙一陣風卸完一車煤，手也不洗，就要告辭。

吳菲媽忙拿著煤票和錢攆出來，小伙子，別忙著走，帳還沒結呢。

低個子小伙子說，我們就管送煤，別的不管。說完推著平板車騰騰騰地跑掉了，吳菲媽目送著兩個小伙子不見了，莫名其妙的，搖搖頭，回頭交代家人不要動那三百塊煤，等吳菲回來問清楚再說。

吳菲聽說有人給家里送煤了，就知道是劉強搗的鬼，她覺得兩人的關系還沒到見家長的地步，就騙她媽說，那是我買的煤叫人送回來的。

吳菲媽心里越發孤疑，女兒在家里是油瓶子倒了都懶得扶，怎么突然會給家里買煤，她會知道家里的煤用完了？

吳菲媽試探著問，三百塊煤多少錢，多少煤票？回頭媽把錢和票給你。

吳菲焦躁起來，沒好氣地沖她媽吼，你有完沒完，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

吳菲媽也生氣了，搶白女兒道，就你這脾氣將來誰敢要你？

吳菲因為心里藏著秘密，忍不住撲哧笑了。吳菲突然一笑，吳菲媽仿佛不認識女兒，認真的在吳菲臉上看了幾眼，到廚房做飯去了。

劉強送給吳菲家三百塊煤，連個響聲都沒聽到，他不甘心。第二個星期天又派另外兩個小伙子送去了三百塊煤，被吳媽給擋在了門外了，吳菲媽是直性子人，沒名堂的事她不干。

小伙子急了，有一個情急之下說，阿姨，你別為難我們，是你女婿讓送的，他是煤店經理。

吳菲媽聯想到那天吳菲一會生氣一會又笑，知道里面大有文章，和顏悅色地對兩個小伙子說，你們上次送的煤夠我們燒一段時間了，再說我們家也沒地方放了。回家跟你們經理說我謝謝他，讓他有空到家里來玩。

劉強得了信，第二天就跟車間主任去了吳菲家，吳菲媽一見劉強就知道吳菲不讓他來家里的原因了。劉強長相老氣，作吳菲的叔叔都綽綽有余。

她收了劉強三百塊煤，不好意思當面拒絕這門親事，直怪自己貪小便宜誤了女兒的終身大事。

劉強想，吳菲媽沒表態其實是表了態，那就是她不反對這門親，剩下的就是攻克吳菲這個堡壘了。

吳菲到底年齡小，心里明明不喜歡劉強，行動上卻沒有怎樣堅決反對。她覺得劉強見過丈母娘了，就算對得起主任了。

吳菲在車間見了主任就把頭一低，裝作沒看見。她一千次一萬次的怨恨著主任，怪他多管閑事。尤其是每次跟劉強見過面后，她都要在被窩里數落主任一通，你也是個男人？大男人當媒婆，上輩子肯定是個女的，下輩子還是個女的。

吳菲就是這樣一個矛盾體，一邊恨主任，一邊跟主任介紹的男朋友繼續交往。兩個人在一起劉強想親熱一下都不行，被吳菲一巴掌推得老遠，差點摔個屁股墩，劉強也不惱，把吳菲的拒絕當作純潔和害羞。

兩個人的戀愛磕磕碰碰持續了兩年。劉強提出了結婚，吳菲心里咯噔一下，劉強不是她心目中的結婚對象。她靈機一動，說，我們廠規定女的滿二十三歲才給開證明，如果早婚，會影響車間年終評獎。

劉強在眼鏡片后頭嘲笑吳菲傻很可愛。過了幾天，拿了廠里的介紹信讓吳菲看，得意地說，活人還能叫尿憋死，看看，你主任親自到廠部給你開的，主任還要給我們當證婚人呢。吳菲差點暈倒。

二十二歲的吳菲暈暈呼呼當了新娘。

做了新娘的吳菲并不快樂，做了新郎的劉強也不快樂。新婚之夜，吳菲就像劉強珍藏已久的寶貝，他小心翼翼的剝掉新娘的衣服，迫不及待的想擁有這個寶貝，結果新娘子根本就不屬于他，確切地說，新娘的初夜權沒交給他，卻交給了別人。

劉強氣憤的呼天愴地，像生氣的黑猩猩，老天爺呀！怎么會是這樣？是誰奪走了我親愛人的貞操？

劉強是多么的愛吳菲，他不忍心責怪吳菲，卻把一腔怨氣無緣無故的撒在車間主任身上，劉學軍，王八蛋，你個騙子，瞎子，聾子！

吳菲自己也不知道是這樣的結果，覺得是老天替她報復了劉強，她沒覺得愧疚，相反的感到了大大的快意。

從此劉強和吳菲都有了心里障礙，只要有肌膚之親，吳菲渾身哆嗦的就像篩糠，劉強呢，疲軟的恨不得扇它一巴掌。

吳菲卻懷孕了。劉強是大學生，不至于懷疑孩子不是他的，因為新婚之夜他們必定有過一次。他一邊感嘆生命的神奇，一邊哀嘆命運的不公。

吳菲就幼稚的多，她性格內向，不愛跟人交流，懷孕后她不嘔吐，不反酸，不厭惡油煙氣味，每天只是覺得胃里不舒服，悶，沉，脹，吃下去的東西仿佛就在胸口那塊頂著，揉一揉，打幾個嗝就會舒服一些。

吳菲瞞著劉強到醫院看病，她跟醫生隱瞞了婚史，她看的是西醫，醫生根據吳菲的癥狀診斷為胃下垂，大筆一揮，開了一大堆治胃病的藥。

在醫院折騰了一上午，吳菲困得只想睡覺，一進門把藥放在桌子上就去休息了。劉強看見那些藥就笑了，心想吳菲真是傻得可愛，他偷偷把藥藏起來了。

吳菲瞇了一會就起來準備吃藥，明明記得放在桌子上了，卻沒有了，難道會不翼而飛了？這時劉強推門進來了，手里舉著早孕試紙，跟吳菲說，你用這個試試。

吳菲難為情的漲紅了臉，到廁所一試，果真是懷孕了。

劉強很高興，想著法子給吳菲調劑飲食，他買了一本食譜書放在廚房，每天在上面學做一道菜，頓頓不重樣。劉強坐在對面看吳菲吃飯，吳菲狼吞虎咽，情不自禁的吧唧著嘴，直吃的是紅光滿面。劉強就有一種成就感。

因為有了劉強的悉心照料，吳菲腰身胖了，臉蛋圓了，白里透紅，粉嘟嘟的，人反倒變漂亮了。

吳菲的師傅說吳菲懷的肯定是女孩，女孩打扮娘。吳菲本來就不潑辣能干，懷孕后更加懶散，眼睛虛瞇著，慵懶的看著你，有一種說不出的嫵媚。

吳菲見了主任能躲就躲，實在躲不過勉強點個頭就過去了。她一直不能原諒主任，是主任亂點的鴛鴦。主任倒是一副大人不計小人過派頭，主動把吳菲從擋車工調到落桶工崗位上，落桶工工作量小，每天只有兩個小時在干活，剩下的時間都在休息，而且不是三班倒，跟干部一個作息時間。

劉強每天早上把吳菲送到廠里，再到單位繞一圈，然后拐到菜市場買菜，回家把菜擇好洗好切好，一切準備工作就緒，匆匆騎車來到紡織廠后門口接吳菲。

劉強是抽煙的，自從吳菲懷孕后，就戒了。好在他煙癮不是太大，想抽煙時忍忍也就過去了。可是抽慣煙的人嘴不能閑著，劉強就嚼泡泡糖，學吹泡泡，他已經能吹跟臉一樣大的泡泡，而且長時間不破裂。

劉強一只腳撐在地上，一只腳蹬在腳踏子上，嘴里吹著泡泡，吹成功一個大泡泡，欣賞一會，用舌頭破裂掉，再吹，打發時間。

劉強吹掉第八個泡泡，吳菲終于邁著八字步出來了，劉強愛憐的看著妻子，可惜目光讓眼鏡片給遮住了，吳菲看不見。

吳菲挺著將軍肚，雄赳赳氣昂昂走到劉強跟前，雙手抓住劉強的后腰，屁股往行李架上一坐，劉強扭著頭看媳婦坐穩當了，這才小心翼翼的蹬著自行車朝家騎去。

到家后，劉強一頭扎進廚房，乒乓乓乓奏響廚房交響曲，馬不停蹄的穿梭在廚房和客廳之間，把自己的作品一一呈現在吳菲面前。

吳菲吃過飯，上過廁所，就去午睡了。

劉強收拾狼籍的杯盤碗盞，坐在沙發上看報紙，時不時的看墻上的掛鐘，到點后叫醒吳菲，用自行車馱著吳菲去上班。

日子過得很快，轉眼吳菲到了預產期。劉強其實早早就聯系好了醫院，找好了相熟的醫生。可是孩子出生的真不是時候，偏偏是除夕之夜，劉強找的那個醫生正巧休息，是一個實習醫生接生。

產床上是一場生死較量，兒奔生母奔死，吳菲死的心思都有，她破口大罵劉強，把一年來的怨氣全發泄了出來。

罵完劉強還不解氣，又罵主任，助產醫生莫名其妙，產婦生產的時候罵丈夫是常有的事，可是罵兩個男人卻是沒見過，看吳菲也不像胡來的人。

吳菲變成了地地道道的潑婦，罵著罵著女兒出生了。

四十五天產假滿后，吳菲就上班了。劉強接著休產假，他除過沒有乳汁，其他的簡直沒的說，他給孩子換尿布，喂奶，輕手輕腳，比吳菲還專業。

吳菲嫌孩子晩上吵她，干脆睡到隔壁房間里去了，她本來乳汁就少，又不好好給孩子喂，三個月就枯竭了。

孩子只和劉強親，白天還好些，天一黑就找劉強，誰抱都鬧，連吳菲都不要，吳菲求之不得，索性大撒手。

孩子一歲了，說的第一個字是，爸，爸，爸。

這天劉強下班回到家，覺得家里不對勁，地面拖得一塵不染，東西也歸置得井井有序，桌子椅子，穿衣鏡擦得锃亮，他早上換下來的臟衣服洗干凈了涼在陽臺上。

劉強都有些不認識自己的家了，搓著手在地上轉來轉去。

莫非傳說中的仙女趁他不在家的時候幫他干的？

一定是吳菲，吳菲就是他命中的仙女。吳菲終于長大了，知道心疼自己了，知道愛這個家了。劉強感動的想哭。

孩子前幾天去她姑媽家了，說好今天由吳菲接回來，孩子沒回來吳菲也沒蹤影。想到女兒，劉強就心急火燎，恨不得馬上見到孩子。

劉強到臥室準備換身衣服去接孩子，打開柜門他驚呆了，眼鏡差點掉到地上。吳菲的衣服不見了，再看床底下，旅行箱也不見了。床頭柜上放著一封信，是吳菲寫的。

劉強你好，原諒我第一次給你寫信竟然是訣別信。我們之間說不上來是誰對不起誰，起先我幼稚的把怨氣撒在主任身上。我們之間一直是錯位的，你的錯是在錯的時間愛錯了對象，我的錯是錯的思想指導了錯的行為。

現在是到糾錯的時候了，否則對你不公平，你是好人，應該得到幸福。

我在一本書上看到如何測試夫妻之間的感情。原話我記不全了，意思大概是這樣，半夜醒來凝視另一半，最好是在他睡著的狀況下，他的睡態在你看來太可愛了，你情不自禁的想親吻他，想擁抱他，那么這個人就是你的所愛，是你千年修得共枕眠的那個人。

很可惜我們不是，我測試過兩次，第一次我看見你的睡態像一只青蛙，大張著嘴巴，雙臂高舉，雙拳緊握，雙腿呈O型，喉結一鼓一鼓的，發出呼嚕聲。

第二次，你的睡態則像一只猩猩，渾身上下毛茸茸的。你的睡態讓我作嘔，兩次我都實在看不下去了，用枕巾蒙了你的臉。

不知道你看過這本書沒有？我的感覺是你看過，要不然你不會時常在半夜里久久的凝視我，親吻我，開始時嚇我一大跳。

黑暗中一雙鼓眼睛炙熱的看著我，親吻我，胡子扎疼了我。說出來也許會傷害你，事到如今我就實話實說吧，我那時候很想扇你一巴掌，使你清醒過來。

廠里有一批去日本勞務輸出人員，我報名了，而且批準了，今天到市里集訓，時間是一個月，一個月后就去日本了，合同簽的是三年。

我問過了，夫妻分居三年視同自動解除婚姻關系。

我是一個沒有責任心的母親，孩子跟著你對她成長有好處，如果你認為我是推脫責任，三年后我回來了，就領回孩子，現在孩子先寄存在你那里，我會按月給她寄生活費。

屬于我的東西我拿走了。原諒我不辭而別，我實在沒有勇氣當面跟你說出來。

下面附上我起草的離婚協議，如有需要添加修改的地方，我全權委托給你，字我已經簽過了。

劉強只覺得頭上挨了一悶棍，恍惚之間，感覺有一只手伸進他的肚子里，掏呀掏，拽呀拽，他的心肝肺空了，腸腸肚肚的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