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醒過來的時候,頭頂是雪白的一片天花板。我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抬頭四處觀望,看見了天花板上吊掛著的鹽水瓶,還有和我的床并排放著的病床。我確信自己現在正在醫院里。
還沒等我把住院的前因后果想明白,二妮粗啞的嗓音已經刺破空氣,直沖我的耳膜。她惱怒地責怪道:“好好的路你不走,干嘛開著車鉆貨車車底?還有,你準備好了罰款了嗎?”
我心里一個激靈,腦袋嚇得懵懵的,才猛然想起來,原來是我開著運貨車鉆進大貨車車底去了,在意識還清醒的最后一秒里,我聽見震天響的車輛撞擊聲,還有慘不忍睹的車禍現場。估計損失不小!
想到這里,我后怕地倒吸一口涼氣,脊背哇涼哇涼的。天啊,我真倒霉啊,第一天上班就發生車禍!我不怕別人打我罵我,也不怕自己受傷,我只害怕別人要我賠償損失。我可是窮得只剩下一條命了。我剛剛到A市來,各項工作都不熟悉,萬事都只能指望二妮從中搟旋。
我聽著二妮惡聲惡氣的責怪聲,我無精打采地地懟回去。我說:“我也不是故意的。我不會開車啊,小王說那樣開,所以我就那樣開了——當然不能怪小王,是我不懂駕駛……”
“好了!”二妮好像很煩。她用恨鐵不成鋼的眼光狠狠瞪了我一眼,口氣冷峻地說:“你惹出來的禍自己兜著,我是管不了。開除你是板上釘釘的事!”
噓口氣,我無力地長嘆一聲:“天要絕我啊……”
“哼哼,”二妮冷笑一聲,“你可能天生就是一個倒霉蛋!”
這話讓人聽了很不舒服,但我還是硬生生接住了。我說:“是,我是一個倒霉蛋!”
二妮對我破罐子破摔的做法失望透頂,她也不想在我這種爛泥巴扶不上墻的人身上浪費時間。她站起來,輕蔑地看著門外說:“你好自為之吧,我想我該回去了。住院費你自己結,我沒發工資呢,沒錢!”
我一驚。我也沒有想到要住院啊,我身上除了一些零花錢外,幾乎沒有錢,住院費怎么辦呢?在我羽翼未豐的情況下,能指望的可能只有二妮——至少目前來看是這樣。
我慌忙服軟,祈求道:“二妮姐,你看看怎么辦吧!我初來乍到,什么都不懂。在工作上你也是我的同事,看怎么幫我一下吧?我還想繼續念書呢!”
大家沉默起來,從隔壁病房里傳來嬰兒的哭聲,還有母親哄孩子的聲音。二妮嘆著氣說:“我回去試探一下怎么處理吧。因為現在沒有車禍現場,所以我咬定是車輛問題,而不是你的失誤問題。到時候廠部里來人調查,你就這樣說。你看你剛來就惹下這么大的亂子,這會估計廠子里早定下來怎么處罰你啦!”
我一聽,頓時像霜打的茄子一樣,嘴角向下掛著,心里想哭。我怎么這么倒霉呢,一分錢沒掙來,倒是先惹下這么大的亂子來,估計要罰不少錢。我心里疼得揪在一起。
二妮安慰道:“別多想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們走一步算一步吧!”
我心里才好受一點。下午廠部里打來電話,要求二妮好好看管我,言外之意不能偷跑了。車輛賠償肯定跑不了了。
終于在醫院熬了三天,我每天吃不下飯,簡直是食不知味,心里翻來翻去只有:賠錢,賠錢的事。我想我都給他們嚇抑郁了。
第四天,我出院后顧不得醫生說的話:“你還沒有完全康復,這幾天你就好好休息吧。”
我也想休息啊,可是掙不來錢怎么辦?
回到廠部才發現,另一個倉庫保管員竟然已經上崗了。她就是車間主任的親小姨子,單位很好,吃穿不愁。她是掉福窩里了,可我卻倒霉了。
早會時,生產經理宣布了對我的處罰:“實習工資多領一月,修車錢承擔一千塊……”
我想這已經是廠子領導照顧我了,可是,我還是沒錢啊!簽完確認書后,紀檢科的小伙子來找我交罰款。我漲紅著臉說:“發了工資再交吧,我現在沒錢。”
他們說不行,跟催賬的穆仁智似的,良心大大壞了。二妮掏出工資卡,刷卡幫我付款了。她意味深長地看我幾眼,讓我心里幾度不安。
今后我的出路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