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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風景依舊人如故
兩年后,夙無回到桐城。彼時,杜鵑花開,滿目鮮紅。
一如,他離開時,葉蓁身上的嫁衣,如火般盛放在桐城的每一個人眼里,何其的灼灼風華。
夙無走的時候沒有人知道,他是披著黑色的夜走的,那時,姜家府上正在拜堂,他們一拜了天地,二拜了高堂,三拜了彼此。
所以他走了,走得決絕。但其實夙無的心里卻是暗暗在思索,如果沒有姜桎,那么牽著同心結另一端的人會不會是他。
夙無覺得他是為情傷而遠走的,雖然這種橋段像極了所有爛俗的話本。
不過他從來沒有在其中一個話本和說書人那里得知,遠走的第三者會在歸來時受到如此熱情的歡迎。
就如他們中從開始到現在,不曾有人舉行過嫁娶,也不曾有人負傷離開。
?在滿城杜鵑花開的郊外,
?葉蓁說:“歡迎回來,夙無。”
?姜桎說:“歡迎回來,夙無。”
(二)等閑變卻故人心
夙無沒有讓任何人知道夙家的嫡長子回來了,他一個人默默的住在葉蓁給他安排的江流榭,人少的可憐。
期間葉蓁每天都要來問他睡得好不好,吃得習不習慣。
而姜桎自郊外后再未露過面。
?“夙無,你睡得好不好,吃得習慣嗎?”
? “蓁蓁,姜桎呢?”
?“你還會不會離開。”
?“我聽說你過得不好,為什么?”
?“你留下來吧,我好累了。”
? ?……
?他們在和對方講話,卻更像自言自語。
?夙無隱約知道,姜桎出事了。
“蓁蓁,你什么時候想說了,再來找我。”夙無從來沒用這么冰冷的語氣對葉蓁說過話,即使那時她說要嫁給姜桎。
夙無沒有等到葉蓁,卻等來了一個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的人。
?“夙無,你還要流浪到什么時候?”這位夙家的家長,這么多年來,夙家的榮耀繁華都是他一手在維護的。
“家主,你知道的,‘生死箋’不可隨意任用。”夙無還是原來的夙無,清冷又洞察。
夙無在葉蓁寫信給他時,就應該知道,此次回來,才是開始。
?“‘生死箋’是不可以亂用,可我用它來救姜氏的公子,百利而無一害,”夙夜胸有成竹,頓了頓,才說道,“還有,你會回來不是嗎,夙家需要你。”
“呵呵……”當真是夜涼如水,連帶著夙無的聲調也不帶一絲起伏,“百利而無一害!看來夙家也到頭了。你不會不知道‘生死箋’的咒語一旦啟動,若沒有家主的永生結契,不管是施咒之族還是受咒之人都將‘永墮輪回之外,絕無轉生之時’的吧,而你已經老了,你的生命力已不允許你這么做了。”
?“我也說了,你會回來。現在不是驗證了我的話嗎?你會為了他們離開,也會為了他們回來,這才是你。”
夙無當真是笑了,或許自己做人也就僅此優點而已了,至于……
夙夜走了,他總是勝券在握。連一個外人都篤定自己會為了他們而解開“生死箋”,葉蓁卻遲遲不愿吐露。
夙無說不清此時自己的心情。
? ?(三)卻道故人心易變
他躺在竹椅上,恍恍惚惚的夢到了以前的自己,以前的葉蓁,以前的姜桎。
? ?郎騎竹馬來
? ?繞床弄青梅
? ?同居長干里
? ?兩小無嫌猜
明明是三個人的電影,到最后卻沒有自己的名字。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剔除的,卻驕傲的固守著自尊,不愿詢問,不愿低頭。
夙無小聲的規勸自己,也許我并不是那么喜歡葉蓁,就像我喜歡姜桎那樣,一半一半。
因此他們最后在一起了。
“夙無!夙無……”
夙無皺起了清冷的眉,這不是記憶中的葉蓁,她何時如此慌張。這張臉上,寫滿了無奈的死氣,還有微不可聞的希翼。
“夙無,你救救阿桎,救他。他是阿桎,是我們的阿桎……”
“他現在是你的阿桎,而且早就沒有我們了。”
葉蓁不敢相信這樣子的夙無,她死死的扣著夙無,尖利的指甲嵌進肉里,夙無在鮮紅的血痕中找到了鮮紅的蔻丹。
“夙無,你不救他?”
“從我住進江流榭我就在等一個解釋,等你向我說明你和夙夜的那封信。”
“你知道,夙無,太好了!你知道。你從小就比我和阿桎聰明,肯定能救阿桎的。”
“蓁蓁,如果我說要救姜桎需要一命抵一命,你可還愿意。”
“愿意愿意,用我的來換給阿桎。你不知道,阿桎他以前那么愛笑,現在卻只能整天呆在院里,他很久沒笑了。”
這樣的葉蓁,夙無有什么理由打斷她的夢。
其實他還沒有說完。
蓁蓁,我是說,用我的命換阿桎的命,你可還愿意。
夙無不知葉蓁是何時走的,他想,三個人總是要有一個人退出的,既然自己都走了一次,那就干脆利落的退出吧,也算成全了他們少時的情誼。
諾言總是等不及許諾人的追趕,匆匆溜走。
他們三個曾許諾要永遠在一起,結果他被拋下了。
姜桎曾許諾要一生一世疼愛葉蓁,結果……
“夙無公子,你快去看看少爺和夫人,少爺在打夫人,說要把夫人趕出去。”小丫頭似有所顧及,“還說,還說,夫人把野男人帶回家來了。”
“我不會去的。”
“公子……”
“你就和他說,沒有人會死,包括夙無。”夙無說完這句話,好似用盡了所有的力氣,“走吧。”
葉蓁躲在長廊的盡頭,只能模糊的看清夙無的輪廓,卻好似松了一口氣。
“怎么樣,公子怎么說?”此時的葉蓁,面上已不復當初的清澈和美麗。
“夫人,公子說沒有人會死,包括夙無。”
“知道了,去請夙家主過府一敘,我去看看大少爺。”
床上的人,也沒有了郊外重逢時的精神,甚至陷入了昏迷。或許是因為長時間不見陽光和人氣的原因,原本就白皙的肌膚更顯透明,溫潤的面龐也稍顯削瘦尖刻。
“阿桎,你沒事了。夙無說了會救你。你是知道的,夙無說過的話,他一定會做到的。”
“夫人,夙家主到了,在偏廳。”
“知道了。”葉蓁撫著姜桎的臉,迷戀的不愿放手,“阿桎,夙家主只是想讓夙無回去接任下任家主,他也游玩了兩年了,該承擔夙家的責任了。這于他而言并沒有什么損失,還能讓你好起來,這才是對我們最好的結局。”
“阿桎,夙無是我們三個當中最聰明的,可也還是有看不清的時候,他太固執。我們就幫幫他,好不好。”
? ?(四)君自早醒儂自夢
“阿無,蓁蓁怎么樣?”
“也許,她覺得你們倆的辛福是導致我遠走的真正原因,心病難治。”
“那她現在……到底要什么時候醒。”
“她,在做一個很長的夢。”
“夢!”
“她太執著,分不清現實于夢境,容易沉迷。”夙無覺得自己也許真是上輩子做了拆散姻緣的惡事,一個紈绔子弟仗著家世盛大強搶了一對熱戀中的女子,真是荒誕,“阿桎,我要回夙家去了。”
“也好,回去了也好。至少不用太漂泊,我和蓁蓁也能心安。”
心安。
夙無早就知道,人活一世求的就是心安。心安才能理得,才能過得比別人好。
“你不用擔心,我說過能治好她,更何況夙氏的‘生死箋’有起死回生之效。”
這也是你們費盡心力都樂意看到的——我終究要回到夙家。
“我當然相信你。”
? ?——————
江流榭的大廳里出其的靜,似不起波瀾的死水。
“既然同一時刻都坐在了我江流榭,那么,我們所想的應該也達到了共識,至少表面上皆大歡喜了。”夙無端著茶盅,細細的品著,他在想剛才蓁蓁說這是他最喜歡的毛尖時自己是什么樣表情。
“我知道,你會回來的。”夙夜一如既往的從容自信。
“我也知道,你會救阿桎,也不會毀了自己的前程。”
夙無僅是讓茶水沾濕了唇瓣,他不喝茶了。
好了,所有人都達到了目的。
“我會回去,什么時候回去,我想家主應該是會給我自由的吧。”
“當然。”
“那我在江流榭繼續呆,也是可以的吧,蓁蓁。”
“可以,可以。”
“那好,不送了。”
夙無依舊是原來的夙無,清冷又洞察,夙夜想這才是夙家的下任家主,葉蓁想,夙無沒有因為我和阿桎而改變。
? ?(五)謝卻白云擬蒼狗
“生死箋”一字之差,陰陽之隔。
夙無在夙氏家主祭典上,以血結契,祭出家族傳承靈契——生死箋,授之以魂,授之以靈,此生彼存,此滅同寂,生生不離,榮辱與共。
? ?——姜桎已愈。
? ?——蓁蓁已愈。
從今往后,我就是夙家家主,而姜家有你們,卻是只會越來越好。
桐城地界上,王不見王。
我們各自安好。
? ?——————
“夫人,族長,夙氏家主死了。”
“天上浮云如白衣,斯須改變如蒼狗”
雪白的信箋上只此一句,再無牽掛。
葉蓁看著姜桎手上同樣的字跡,終于明白,一開始,她和阿桎就失去了夙無。
“世事無常,使人莫測!阿桎,你知道我為何會選擇你放手阿無吧。呵!我們都同樣的軟弱,需要家族的庇佑和繁華。只有阿無永遠清冷睿智,我看不透他,也就不敢觸碰。知道我夢見什么了嗎?你病了,是非‘生死箋’不可治的病,而且只有夙家家主才能祭出這種回生之法。我虧欠他,望他安好,卻以愛你之名,朋友之誼,迫他回來,只求心安。”
我過得好,也想他過得如我想象般的好。
“好一句世事無常,使人莫測。他從來就無牽無掛,自在逍遙。你求他救我,我卻是也求他救你。你在夢里,我在當下,又有何區別,自小他就對我處處忍讓,連你他也甘愿放手,最后呢,我們沒有誰能忘得了他……”
姜桎從來都是溫潤君子,這一刻卻沾了塵土。
“他……走了。終于走了,我也可以不再顧念他,不再需要他。”
(六)人生能幾奈若何 ? 滄海橫流覆逍逍
我一出生,就是夙氏的下任家主,說實話,我不接受但也不拒絕。
是從什么時候,我真的煩透了被束縛。
也許是他們行了嫁娶之禮后,不再容我插足。
你知道嗎?我們這些人天生就有一種直覺,對不愿意將就的直覺。因為這種直覺我離開了桐城,離開了葉蓁和姜桎。也因為這種直覺我回到桐城,用“生死箋”窺了他們的夢境和心境,遂了蓁蓁、阿桎和夙夜的心安。
他們只知道結了靈契“生死契”就會和夙氏永遠捆綁在一起,繁華平安直到老去,卻不知只要有接任下一任的家主出現,還夙氏一半的生命,就能解脫。
你說我自私也好,作死也罷。索性我現在是逍遙自在了。
蓁蓁和阿桎都希望我過得好,就像他們一樣繼任家主,繁華家族。他們因我而愧疚生魘,我拿我一半的命換他們的心安理得,換夙氏的繼續繁華。
我的后半生,只愿為自己而活。沒了牽掛,不如遠走。
只往來處來,去到去處去。
(壹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