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神仙不食人間煙火,餐風飲露可得天地精華。八公主卻更愿意像一個凡塵俗世的女子,每天一早來那人住處與他一同吃早點。有時,故意賴著不走,央求那人指點她的棋藝,或者立于書桌旁,說是為那人磨墨,如此,便可看他臨帖或者寫詩。
八公主從前只知三界第一戰神,法力武功超絕,卻原來執筆弄墨亦是這般出色。那一紙飛白,何等蒼勁氣魄,顯是功底不凡。于是,八公主便說要跟他習字。那人無奈地笑:“不如你改入我門下,拜我為師。”“不要?!卑斯骱⒆託獾钠财沧臁D侨诵σ飧鼭猓瑓s不語,抬眼望窗外,心硯池中,清輝搖曳,垂眸,提筆,書成:“千江有水一箋月,別處嫣然各生情。”寫罷,別有深意地瞥過來。八公主俏臉漲得通紅,幾乎能聽見自己心跳,卻故作平靜地說:“二郎表哥……真是好文采!”“那八妹要不要跟我學詩?”“好……不好!我不要做你弟子,那樣豈不低你一輩?”“有何不可?”那人微微挑眉?!澳墙窈蟆窈蟆M不是——要管金毛童子叫師兄?”那人笑,皓齒微露,月色染眸,仿若一枝春梅初綻雪,融融暖風拂深澗。漫天朗星,盡皆黯然。
白駒過隙。幾日下來,八公主且欣喜且擔憂。日日與那人相見,琴棋書畫的日子自是一心所盼,然而,這幾日,既未見血玉扣在那人身上,亦未見仙草圣藥有絲毫動靜。八公主暗暗有些惱:你為何從不為自己想?
原先的旁敲側擊全是枉然,于是終于忍不住,道:“師尊們的心意可不是觀賞用的,二郎表哥當真一點薄面都不給?”那人有些歉意,解釋道:“八妹,其實……”八公主深深看他一眼,不語,忽然轉身離去。留下那人,有些訝異,莫非八妹真的惱了?
八公主固然有些惱他,卻更加惱自己,若是當初不勸他做下去就好了,不做司法天神,便不會遭那一次重創,自己當初怎么不多為他想想呢?
氣惱后悔卻于事無補,算算此刻玉鼎真人應當回洞府了,于是駕云直奔玉泉山。執鑰童子相迎,道:“師尊知八公主前來,已在廳內等候?!苯鹣级粗魇?,八公主執了個法禮,喚道:“師叔……”還未等玉鼎真人開口,八公主已抑制不住,淚水濕了羽睫。那人面前,不能哭,一哭便心思難掩,如何再瞞?再心疼自責,也只能默默的,那人的性子,她怎會不知?將那人的事與師叔略述一遍?!鞍Α庇穸φ嫒擞挠膰@口氣,起身,一拂廣袖,箭步出了洞府。八公主會意,緊隨其后。
二人駕云,片刻至清源妙道真君府邸。
童子開門,哮天犬瞧見玉鼎真人臉色,不禁打了個冷戰,道:“真……真人……”未說完,“嗖”地躥到正廳門口,恰巧那人聞聲而出,哮天犬立刻趴在那人腳邊,躲在衣角之后。那人縱然一貫的波瀾不驚,此刻亦是一怔,眸中剎那間的驚喜轉為驚訝:師父問罪來了?隨即執禮相迎?!皫煾浮!庇穸φ嫒吮緛砝淙舯哪槤u漸緩和下來,本想苛責幾句,待見了徒兒,卻又不忍。伸手捏住那人手腕,真氣在那人體內走一遍。脈象尚穩,傷勢已無大礙,然真元未得恢復,真氣散若游絲。復又惱火不已,盯住那人,問道:“血玉扣呢?要為師親自為你戴上?”那人抿唇,垂眸不語。玉鼎真人徑直走進廳內,一眼瞥見那銀盒,眨眼間,銀盒已虛托在手。玉鼎真人似笑非笑地望向自己徒弟:“待為師親自給你煎藥?”楊戩想解釋,卻知解釋也徒勞,只得低聲道:“不敢勞煩師父?!眳s哪知師父并不是譏諷之言,真的拿了銀盒向外走,吩咐金毛童子道:“隨我去?!倍咏悦Σ坏D侨巳粤⒃谠?,只覺手心一熱,低頭看,那血玉扣已在掌中,又聽玉鼎真人傳音道:“還不戴上?”
苦笑,依師父言。八公主立在一旁正竊竊歡喜。那人正色問道:“師父真是去了九仙山論道?”八公主扁扁嘴,一臉無辜地說:“師叔自己說的,我怎敢多問?”那人雖不信,卻也猜到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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