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過師妹遞過來的茶缸,岳不群推開蓋子,枸杞的清香迎面而來。師妹永遠是那么地貼心,這輩子娶了她真是自己的福分啊。
人到中年,難免回首往事。
曾幾何時,華山派分為氣宗、劍宗,雙方為一較高低在玉女峰上大打出手,氣宗勉強取勝,但爭斗也導致華山派實力大不如前,失去了和嵩山派競爭的資本。到岳不群任掌門時,華山派已是人才凋零,勢力單薄。
嵩山派除了掌門左冷禪,還有「十三太保」眾師弟;恒山派除了掌門定閑師太,還有師姐妹定靜、定逸師太,并稱「恒山三定」;泰山派除了掌門天門道長,還有師弟天松、天乙道長;衡山派除了掌門「瀟湘夜雨」莫大,還有師弟劉正風。
可是,華山派除了掌門「君子劍」岳不群,只有「華山玉女」寧中則,他沒有師兄弟可以分憂。他不是定閑師太,一個大男人借助師妹撐起一派,未免落人笑柄。
成王敗寇的酒精麻痹了岳不群的神經(jīng),他認為較之劍宗,氣宗才是正道,于是一味教門下弟子練氣,不免忽視了劍法,這也埋下了劍宗舊人上門挑戰(zhàn)的隱患。
殊不知內(nèi)功、劍術(shù)同樣重要,岳不群忘記了「學、問」并重的簡單道理,他師叔風清揚聽了都要罵人。風清揚續(xù)道:“岳不群那小子,當真是狗屁不通。你本是塊大好的材料,卻給他教得變成了蠢牛木馬。”
他年輕過,岳不群原也卓爾不群,師父將華山派交到他手上,指望他發(fā)揚光大。
在爾虞我詐的江湖中,一派掌門同樣面臨著清洗的挑戰(zhàn),他們不僅需要守住昔日的榮光,還必須在武學造詣上有新的突破。
青城派余滄海驅(qū)使門下眾弟子趕往福州,野心昭然若揭;衡山派劉正風欲“金盆洗手”,卻丟了人頭;嵩山派左冷禪閉關(guān)練的不知是什么功夫,亦不可小覷......
氣宗、劍宗之爭多年后,成不憂、叢不棄、封不平借嵩山派、衡山派和泰山派之力重上華山,逼迫岳不群讓出掌門之位。岳掌門感覺到了危機。
岳不群不避不讓,滿不在乎地受了四劍,自是胸有成竹,只須成不憂一有加害之意,他便有克制之道。「氣功大師」岳不群扳回了一局。
成不憂在被令狐沖用一根掃帚擊敗后惱羞成怒,趁機偷襲打傷令狐沖,被儀琳派來尋找令狐沖的桃谷六仙拉成四塊。叢不棄在破廟中與令狐沖比劍時,被令狐沖用「獨孤九劍」一劍刺穿肩胛骨,身受重傷。封不平的「狂風快劍」被令狐沖的「獨孤九劍」所破,無奈只得歸隱。
“令狐沖令狐大俠,你還不解開我的穴道,當真要大伙兒向你哀求不成?”「君子劍」說話居然酸酸的。
令狐沖只想盡快替師父解穴,卻半點力道也使不出來,數(shù)次勉力想提起手臂,總是眼前金星亂舞,耳中嗡嗡作響,差一點便即暈去,只得躺在岳不群身畔,靜候他自解穴道。
眼見天色微明,雨也漸漸住了,岳不群臉上紫氣大盛,忽然間一聲長嘯,全身穴道盡解。他一躍而起,雙手或拍或打,或點或捏,頃刻間將各人被封的穴道重解開了,然后以內(nèi)力輸入岳夫人體內(nèi),助她順氣。
自執(zhí)掌華山一派以來,岳不群從未遇到過甚么重大挫折,近月來卻深覺前途多艱,他有些累了。但敵人到底是誰,有甚么圖謀,卻半點摸不著底細。正因為愈是無著力處,愈是心事重重。
劍宗舊人想要爭奪掌門之位,背后隱藏著什么秘密?桃谷六仙大鬧華山,是道德的淪喪,還是人性的扭曲?黑道殺手伏擊,究竟受何人指派?
當你的疑問多過答案,當你容易倦怠疲憊和感慨時光易逝,你就多半陷入了某種危機。
這是「君子劍」的中年危機。
岳不群剛?cè)霂熼T的時候,已深知林家七十二路“辟邪劍法”的威力。那時,他還只是個十來歲的少年,在師父旁斟茶侍候,看得熟了。
年輕時,青城派長青子在林遠圖的“辟邪劍法”下輸了幾招后,曾和岳不群的師父拆解“辟邪劍法”,想借助他找出這劍法中的破綻。兩人鉆研了數(shù)月,一直沒破解的把握。
長期活在披荊斬棘的江湖叢林里,岳不群難免生長出粗糲的神經(jīng)系統(tǒng)。他既得知勞德諾是嵩山派左冷禪派來的奸細后,便將計就計,故意將假的《辟邪劍譜》讓他盜去,使左冷禪所習劍法不全。
他偷偷修練真的“辟邪劍法”,在封禪臺上出其不意地擊敗時任五岳劍派盟主左冷禪,用毒針刺盲他雙目,奪得合并后的五岳派掌門之位。在權(quán)力角逐當中,左冷禪只充當了捕蟬的螳螂,而岳不群卻當仁不讓地成了黃雀。
“真小人”敗給了“偽君子”。
「君子劍」的名號再響,他也步入中年了。
步入中年,難免黨而不群,他不擇手段成為五岳劍派盟主。曾經(jīng),圍繞在岳不群的外部聲音,不乏文質(zhì)彬彬、謙謙君子之類的溢美之詞。當真相大白的那一刻,他又難免居于鄙視鏈的末端。
鳩摩智想要爭奪《六脈神劍》的劍譜,就光明正大地去天龍寺里搶;歐陽鋒想要《九陰真經(jīng)》的秘籍,也是從正門闖入全真教搶;李莫愁為得到《玉女心經(jīng)》,雖不擇手段,屢次威脅楊過小龍女性命,也算明搶。金輪法王想在中原揚名,也全靠自己硬扛下郭靖的降龍十八掌,而不會像岳不群爭五岳盟主那樣在掌里藏針。
為最終奪取武林最高權(quán)力,打《辟邪劍譜》主意的是他;為巧取《辟邪劍譜》,施用美人計,不惜以女兒作誘餌的是他;奪得《辟邪劍譜》后,砍傷林平之,誅殺八弟子英白羅,嫁禍于令狐沖的也是他。
他曾有夢,可惜事業(yè)未竟,步入中年。
練辟邪劍法最好還是趁年輕的時候,到了中年,「嘴上無毛」,一不留神就被熟人看出來了。
人潮人海中,我仿佛又看到岳不群,他還是端著溫熱的茶缸,只是杯里不再有枸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