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紀云溪白天還要上班,所以在開業之前她就考慮要招一個人。可是這太不容易,她開不起太高的薪水,年輕人就覺得不劃算,談過七八個閑置在家的中年婦女,聽說是在書社上班就把頭搖成夜店的嗑藥少年。這個事情最終是金牛解決了。他在路政局的公路養護隊上班,多數時候點個卯就玩手機打瞌睡,于是白天沒事兒就來幫紀云溪看店,下午六點兩人換班。
這天紀云溪下班買了菜回到店里,只見兒子在埋頭做作業,不見金牛。于是就問:“金牛叔叔呢?”她兒子筆下不停,說:“他們單位有事走了。沒給你說?”
“沒有,我不知道。”
“我來的時候他倒是在店里,看見我說了一句‘你可放學了’就一溜煙兒走了。媽媽,今天吃什么?”
“夕陽炒飯。”
看樣子金牛一定會被單位領導批評,這樣下去不是長法。
她系上圍裙開始做飯。夕陽炒飯其實就是雞蛋西紅柿炒飯,只是做法上稍有講究。米飯用溫水略微泡一泡,保證每一顆都單獨分開,放漏盆里備用,少量蔥葉子切碎也備用。將西紅柿切玉米粒大小的塊兒,打上雞蛋,酌口味放鹽之后調勻,然后倒入鍋里翻炒。一定要快速翻炒,這樣不至于雞蛋都胡了西紅柿還生。當雞蛋西紅柿炒出香味兒時倒入米飯,把火力調小繼續翻炒,直到水分收干,米粒和雞蛋西紅柿拌得均勻了,再加入少許鹽,撒上翠綠的蔥花就可以起鍋了。紀云溪還做了炸蝦米和蘸水青菜,備齊之后叫兒子進小廚房來抬菜。她轉身把碗筷遞出去,接手的卻是金牛。
她也不是很驚訝,只說:“你神出鬼沒的啊。”
金牛接過碗筷,只笑笑,還是什么也不說。片刻再進來,只見紀云溪又切西紅柿,就問:“還要做什么?”
“下次來吃飯可得提前說。你們先吃,我這兒很快就好。”
她又做了剛才同分量的夕陽炒飯,連炒鍋一起抬出來,就見這一大一小兩個男孩一大一小兩個碗里的炒飯果真所剩無幾。她把這兩個人的碗再裝滿,剩下的留給自己。
三個人低頭吃飯。
曾經看過一段消磨時光的視頻,說的是年輕人流行的十二星座,講到土象星座時,有一句話是這么說的:“這三個星座坐在一起吃飯,應該就是吃飯吧?”剛好同桌的三個人就是土象三星座。想到這兒,紀云溪微微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呢?”金牛覺得這樣的笑顯得她有些傻氣。
“沒什么。”果真又接著吃飯。
三個人把所有食物掃光,紀云溪收拾好桌子準備洗碗,金牛說“我來洗”就當真挽起袖子,她也不客氣,徑直走出廚房。外面來了兩個客人,兒子正在點餐,她接過菜單讓兒子繼續做作業。兩個姑娘要了兩杯摩卡和一份雞米花、一份腌黃瓜,其中稍胖的那個問她:“姐姐,今晚有夜讀嗎?”
“沒有。今天12號,明天13號就有。”
“有流行的網絡小說嗎?”另一個瘦一些的也問。
“左邊這幾排都是,你可以自己挑。兩位還需要什么?”
“夠了,謝謝。”
紀云溪進廚房去做雞米花,出來時看見這兩個姑娘站在“解憂”那排書前專注的翻看,胖些的這個拿了一本東野圭谷的《解憂雜貨鋪》,瘦些的那個還在一本本地翻找。“三八書社”的書分為三個區域,“紅酥”“解憂”和“暗香”。有人問過這三個區域有沒有什么說法,她說沒有,就是叫著圖好找而已。當初書籍理上柜子的時候就是毫無章法隨便擺,只是她給不同柜子里的書在封面右上角都蓋上“三八書社XX柜xxxx”的字樣,算是編號吧。
紀云溪開始做摩卡,音響里小提琴的聲音很輕,世界很安靜。胖姑娘早就回桌坐好,打開掛壁上的小臺燈捧著書看。瘦姑娘似乎沒有找到心儀的,躊躇一會兒抽了一本蔡駿的《荒村公寓》,站在書架前心不在焉的翻。早些年的時候紀云溪也看過幾本蔡駿的書,比方《蝴蝶公墓》《地獄的第十九層》《人間》和《旋轉門》,當然還有最普眾的《荒村公寓》。老實說,最好的應該算是《旋轉門》,她邊看邊為作者的想象力震嘆。想象力這種東西,每個小說作者都有,但不是每個作者都能駕馭。它們出現時,仿佛大腦神經元放電閃耀出的光點。要是收不住這些光點,就很難把它們連成線來支撐一部作品發展下去,作者就會難產。即使勉強收住了,那也是乏力的畸形之作,這樣的作品在當下自由的網絡環境里比比皆是。當時她覺得在《旋轉門》里,蔡駿展示了自己對想象力收放自如的天賦,既讓人覺得不可思議又有心悅誠服的解釋。后來又接觸了一些著名的懸疑小說和作者,比如史蒂芬.金,無人超越的柯南.道爾,以《衛斯理》聞名華人社會的倪匡。想起來,她已經很多年沒看蔡駿的小說了。
紀云溪走過去說:“不好意思,要幫忙嗎?”
瘦姑娘顰眉微嗔:“找這么半天了,沒有《小時代》嗎?”
“嗯……沒有。”
“《左手倒影右手年華》?算了,這本更早。”
“呵呵,是的,我這兒都沒有。抱歉。不過如果你打算看蔡駿,不如試試《旋轉門》。”紀云溪從瘦姑娘細細尋過的眾書中抽出一本遞給她。封面的右上角蓋了個綽,寫著“三八書社解憂柜511”,余下的書面被一個巨大深邃的漩渦占據,看起來確實有些不舒服。
瘦姑娘依然眉頭不展,咕喃到:“算了,就《荒村公寓》吧,起碼拍了部電影。”說完向她們那桌走去。
紀云溪轉身看到身后坐了一桌客人,五個人三女兩男,金牛正在點餐。她兒子收拾好書包對她說:“我回去了,爺爺來接我。”順手還拿了店里自制的一杯酸奶,戳開吸著就往外走。紀云溪忙喊:“早餐錢?”兒子頭都不回地答“還有吶”。門外爺爺的白色汽車剛好駛來,紀云溪看著他上車關門,又把車窗搖下來揮揮手再來一個飛吻,紀云溪也飛回去。這是她和兒子的招牌動作。
金牛正在拿啤酒和酒杯,她便問:“要喝酒嗎?”對方只嗯了一聲。
“那我得讓他們到樓上去。”她說著就轉身,金牛在她身后說:“已經上了,他們讓放《匆匆那年》。”
紀云溪端著杯子、小食,金牛抬著酒,一起送上樓去。她解釋到:“抱歉,你們點的片子院線還沒下,我這里沒有。能換一個嗎?”
“《那些年》”其中一個男孩說。
“我看過了”。
“我也看過了。”有兩個女孩表示抗議。
“我們沒看過啊。”
“這樣吧”紀云溪要給他們調解一下:“我有一部稍微老一些的片子,也是描寫青春的,不如試試?”
“叫什么?”他們異口同聲。
“《陽光燦爛的日子》”。
其中三個聽完一臉懵圈,只有剛才表示看過《那些年》的一個齊劉海女孩興奮地說:“好好好,就放它。”
紀云溪轉身去放片,齊劉海女孩在滔滔不絕地介紹這部影片。她聽見一句:“這是姜文的傳世之作,和我差不多歲數啦,但是很好看。”
“就是說你看過?”同行的人問。
“這是第四遍。”她答。
紀云溪在心里想,不知道她看過《鬼子來了》沒有。
P.S.哎呀,填坑是一件痛并快樂著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