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錄 I?陰影里的唐太宗
上一章 I?第二卷 金戈鐵馬天下秀【一】起義兵首戰西河
撰文 I?容藍
【二】取霍邑弘基建功
在劉文靜搞定突厥的同時,李淵還擔心另一個人。
這個人就是剛剛殺了翟讓、自立為魏公的瓦崗寨主李密。
這時候瓦崗寨的力量,可以說在眾多的起義隊伍中,絕對是佼佼者,擁兵數十萬,文臣武將如魏征、徐茂功(后來的李勣)、秦叔寶、程咬金等都已當時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所以,要拿長安,還要搞定李密。
李淵給李密寫了一封示好信,大概意思就是希望可以讓李密放心,不要攻擊他。
當時的李密,兵強馬壯、糧草充裕,洛陽城在他的圍攻之下,似乎指日可下,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于是就給李淵回了一封信,說:
“與兄派流雖異,根系本同。自唯虛薄,為四海英雄共推盟主。所望左提右挈,勠力同心,執子嬰于咸陽,殪商辛于牧野,豈不盛哉!”
老謀深算的李淵接到李密的回信,大笑說,李密這個人已經對我沒有什么威脅了,狂妄自大、不知死活,竟然敢自比漢高祖和周武王。既然他喜歡妄自尊大,那我就配合滿足一下他的虛榮心吧,于是授意溫大雅寫了一封大拍李密馬屁的書信:
“吾雖庸劣,幸承馀緒,出為八使,入典六屯,顛而不扶,通賢所責。所以大會義兵,和親北狄,共匡天下,志在尊隋。生蒸民,必有司牧,當今為牧,非子而誰?老夫年踰知命,愿不及此。 欣戴大弟,攀鱗附翼。惟冀早膺圖箓,以寧兆庶。 宗盟之長,屬籍見容。 復封于唐,斯足榮矣。 殆商辛于牧野,所不忍言;執子嬰于咸陽,非敢聞命。”
李淵這封回信,主題思想其實就是一句話,我是已經老朽不行,起兵的目的不過是為隋朝糾偏,那些殺紂王于牧野的話,我是不能說的,捉子嬰于咸陽事,我也是不敢做的。
就這樣連拍帶哄,又搞定了李密。終于,一切顧慮和障礙掃清。
大業十三年七月,李淵在太原誓師,讓三兒子李無吉做太原郡守,留守太原,親自率領李建成、李世民從太原出發,南下至賈胡堡,兵峰直指霍邑。
霍邑是李淵大軍進入關中的必經之地,離李淵屯兵的賈胡堡只有五十里路程。
此時,隋朝西京留守、代王楊侑已經派虎牙狼將宋老生率部駐守霍邑等著李淵的到來,同時,左驍衛大將軍屈突通駐守河東郡城,與宋老生遙相呼應,阻止李淵西進。
這時是七月底的時候,正是秋雨時節,淅淅瀝瀝的秋雨下了十多天,搞得道路瀝淋,糧草自然運送不及,李淵大軍就有些人心浮動。這時候不知道是從哪里又傳來劉武周伙同突厥將要乘虛襲擊晉陽的流言,李淵當時就有些著急上火,坐臥不寧,急忙召集干部會議商量對策。
我們從李淵的這次干部會議來看,很清楚的就把李淵的這幫人作了分類,這個分類的基礎,我以當時分析劉文靜和裴寂這兩種人來作為標準,一種銳意進取,一種只求自保。
很顯然,我之前對裴寂的論證沒有說錯,他在這次會議上的發言,再一次完整的勾畫了他的性格和心思:
“宋老生、屈突通連兵據險,未易猝下。李密雖云連和,奸 謀難測。突厥貪而無信,唯利是視。武周,事胡者也。太原一方都會,且義兵家屬在焉,不如還救根本,更圖后舉。”
這個論調的基點是什么,我認為還是一句話,裴寂告訴李淵:危險很多,我們還是回去守著老婆孩子要緊。
此時劉文靜出使突厥未歸,裴寂作為李淵的鐵桿,他的這番話聽起來是很有道理的。裴寂很聰明,他的聰明就在于他的話關注了廣大的人民群眾的利益。著急上火的李淵對當時的形式失去了必要的判斷,當時就覺得裴寂分析得很到位,考慮得很周全,就準備班師北還。
這時候,李世民站出來了。而他,是不同于裴寂等人的另一種人,他是屬于銳意進取型的人,這也是他能與劉文靜成為好友的基礎條件,當然也是后來他與裴寂不太搭調的根本原因。李世民說:
“今禾菽被野,何優乏糧!老生輕躁,一戰可擒。李密顧戀倉粟,未遑遠略。武周與突厥外雖相附,內實相猜。武周雖遠利太原,豈可近忘馬邑!本興大義,奮不顧身以救蒼生,當先入咸陽,號令天下。今遇小敵,遽已班師,恐從義之徒一朝解體,還守太原一城之地為賊耳,何以自全!”
李世民的話當即得到了李建成的贊同。這說明這兄弟兩人當時是相當冷靜的,他們對當時的形式也是洞悉得十分透徹的,他們對當時周邊的各路勢力是充分了解的。同時也已經深諳了領軍之道,懂得了軍心之重、民心之虞。
此時的李淵已經從心里認同了裴寂的分析,他也開始懷念他在晉陽的哪些美酒和楊廣留下的漂亮宮女,無論建成、世民兄弟等人怎么講,他就是聽不進去,還是促令班師。
對于李淵的這個態度,李世民此時是無計可施的。
看著陰霾沉重的夜空,瀝瀝的秋雨依然沒有停下來的跡象,李世民站在李淵的賬外,他希望再勸說自己的父親一遍,讓他回心轉意,不要班師。但李淵已經安寢,而且估計也太愿意聽他說了。
想到這這些,李世民不禁悲從中來,他悲自己父親的短視,更悲班師北還的后果。這個后果他是能夠預期的,一旦北還,他們之前所有的努力有可能就會付諸東流,不但大業無成,還會成為多方攻伐的對象。當前的形式,無疑拿下西京,號令天下才是王道。
無計無助的李世民的嚎啕大哭終于驚動了李淵。對于自己這個兒子,李淵還是有些無奈的,他把李世民叫進來,問他,你為什么這樣傷心啊?
我不知道李世民的的內心里,此刻到底是怎樣一種情緒,但我們不可置否,他在執著于他的夢想、他的抱負;執著于李氏家族的未來,執著于世人口里那煌煌天下。所以,李世民面著自己的父親,自己的上司,自己的領袖,說出了那段終于打動了李淵的話:
“今兵以義動,進戰則必克,退還則必散。眾散于前,敵乘于后,死亡須臾而至,是以悲耳。”
我們是以舉天下大義而起兵的,只要堅定信念,往前進擊必能取勝,但若要退卻人心必亂,隊伍必散,一旦如此,敵人乘機追擊,我們敗亡只在須臾之間,我想想都傷悲啊。
李世民對進退兩種可能的預期,讓此刻已經冷靜下來的李淵終于作出了他正確的判斷,不管他先前同意裴寂等人班師的決定是怯弱還是謹慎,但此刻,面對自己兒子的卓識,他終于“乃悟而止”,馬上命令李世民和李建成追回部分已經后撤的隊伍。
對于這次戰略分歧,《資治通鑒》講了一個段子,而《舊唐書》講了一個神話故事,我都覺得有必要給大家分享一下。
我們先看《資治通鑒》的這個段子:
淵乃悟,曰:“軍已發,奈何?”世民曰:“右軍嚴而未發;左軍雖去,計亦未遠,請自追之。”淵笑曰:“吾之成敗皆在爾,知復何言,唯爾所為。”世民乃與建成分道夜追左軍復還。
我之所以說這是個段子,是因為加工痕跡確實明顯,司馬光先生在寫史過程中,估計也沒仔細甄別,因為這段描寫,很顯然打著李世民的烙印。
李淵反問部隊已經后撤,還能怎么辦?這句可以理解。但是李世民的回答和后面李淵的這句話就值得細品了。
李世民當時是右軍都督,李建成是左軍都督,你看李世民的這個回答,很明顯的在貶低建成治軍不嚴,抬高自己的水準。
李淵的回答更是搞笑:我們的成敗都在于你,我不會再說什么了,你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吧,完全沒有一個統帥的殺伐決斷,似乎是李世民的提線木偶一般。在前面的章節我們已經分析過了,李淵肯定不是這種性格的人。所以我認為這是個段子,而不是事實。
我們再看《舊唐書.高祖本紀》所講的這個神話:
有白衣老父詣軍 門曰:“余為霍山神使謁唐皇帝曰:‘八月雨止,路出霍邑東南,吾當濟師。’高祖曰:“此神不欺趙無恤,豈負我哉!”
對于插入這個神話故事的本意,我狹隘的想,應該是李世民先生后來動了手腳。因為這次奪取霍邑,最終的戰斗策略就像這個神話故事一樣,而我認為,其實這個策略應該是當時的統帥李淵先生的杰作,這對于李世民先生來講,他是不想將這樣的陽光形象定格在他父親身上的。畢竟,勸罷班師的是他李世民。
當然這是我的猜測,如果這個故事本意不在于此,那么只能理解為《舊唐書》的史官中了君權神授的毒。
正如這個神話故事的套路一般,大業十三年八月三日,下了半個多月的霪雨終于停歇,八月四日,李淵命軍中曝鎧仗行裝,八月五日,李淵命令全軍,直取霍邑。
此時,關于用什么戰術拿下霍邑的問題,李淵和李建成、李世民父子三人有這樣一段對話:
淵恐宋老生不出,李建成、李世民曰:“老生勇而無謀,以輕騎挑之,理無不出;脫其固守,則誣以貳于我。彼恐為左右所奏,安敢不出!”淵曰:“汝測之善,老生不能逆戰賈胡,吾知其無能為也!”
這段對話解讀一下就是說李淵擔心宋老生堅守霍邑不出,但是李建成和李世民兄弟兩人都認為,宋老生是個有勇無謀的人,如果用騎兵挑釁他,他沒道理不出來,他一旦出來,我們就說他投降我們了。同時他也害怕手下這幫人告他避而不戰,他不敢不出來。
史書的這種描述,我認為李建成和李世民兄弟兩人一定是事先商量推演過的,才會有這么一致的看法和推斷,這時候的兄弟兩人,應該是雄心坦蕩,兄弟同心的。
而此時李淵的回答,就顯得有點事后諸葛亮了:你們兩個預測的很對,之前宋老生沒有逆戰賈胡堡,我就知道他沒什么搞頭。
呵呵,如果這句話真是出自李淵之口,我就只能呵呵了。既然你知道宋老生沒什么搞頭,你當時為什么要班師北還呢?
不管李淵父子的腹黑賬(關鍵是李世民的賬)怎么樣,反正霍邑還是被李淵打了下來,這個功勞必須記在他的頭上,李世民和李建成,只能是執行者。
李淵命令李建成和李世民以騎兵向守城的宋老生發起挑戰,有勇無謀的宋老生按捺不住,開城出兵,背城而戰。雙方一接戰,李世民就率騎兵繞到宋老生的后面,截斷了宋老生的退路。
宋老生腹背受敵,戰得異常辛苦,戰場上亂成一片。見此情景,李淵縱馬陣中,命人大聲高喊:已經抓到宋老生了。這一聲喊,一傳十,十傳百,立馬使得宋老生的士卒嘩然潰散,宋老生本人進不得,退不回,慌亂之間,被劉弘基斬落馬下。
就此,李淵拿下霍邑,李世民在這次戰斗中親自動手砍死了數十人,同時再一次證明了他獨到的戰略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