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時間晚上十點,初春時節的暖意還沒有那么明顯,尤其是在深夜時分,冷風一陣而過,讓人感覺像是瞬間回到了凜冽的寒冬。
剛剛從圖書館走出來的我,緊縮著脖子不愿再多感受一分這寒意,卻偏偏聽見手機鈴聲不肯罷休一般地響了起來。
未免路人的詫異眼光,最后還是無可奈何地伸出了顫抖的雙手,拿出手機按下了接聽鍵。
然后就在下一秒,我的心暖了。
電話那一頭傳來的是李立急切和慌亂的聲音,有很多解釋很多說辭,但是我只聽見了一句。
“沈楠要來上海了。”
這一句,就足夠溫暖。
1.
我和沈楠從小就認識。
兩家父母是好朋友,住在隔壁。
就像戲文里寫的那樣,“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我和沈楠就是青梅竹馬的關系。
小的時候我不懂青梅和竹馬是什么,長大后才知道那就是我和沈楠的寫照。
沒上學之前,我們兩就經常廝混在一起。什么調皮搗蛋的事情都做過。
那時候還小,壓根沒有什么性別概念,只知道每天可以和沈楠一起玩,我就特別高興。
后來上了幼稚園之后,認識了很多新同學。和其他男孩子一起玩的時候,他們看到沈楠跟著我,會嫌棄地說“女孩子一不小心就哭了,一點也不好玩”。
我深怕他們因此撇下沈楠,情急之下,分辯道:“沈楠是我哥們,和那些愛哭的女孩子才不一樣呢。”
說完,還偷偷摸摸地看向沈楠,擔心她聽了這話會不高興。
只見她一臉同意地點點頭,那模樣真是傻得可愛。
從此,沈楠就加入了我們男生整天嬉皮打鬧的小團體當中。漸漸地,大家也都忽略了她是女孩子這個身份,到后來竟然稱兄道弟起來。
有時候,看見她和別的男生勾肩搭背,我心里不是滋味,卻又不知道說什么。
畢竟是我把她拉進這個圈子的呀。
所以每每只得尷尬地把沈楠拉到一旁,說是有事找她,但其實走開之后又沒話講。
惹得沈楠每次都握緊拳頭要來打我。
可是我的心里,卻有著暗暗的竊喜。對于沈楠的恨鐵不成鋼,也是視若無睹。
這份無人知曉的欣喜,就這樣一天天地生長著,以一種極其隱秘的方式。
2.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沈楠從小和我一起待久了,女孩子那股子文靜一點兒也沒有。自然學習方面也沒有一般女孩子來得踏實努力,成績一直勉勉強強。
為此有段時間,我特別擔心沈楠和我上不了同一所高中。一直琢磨著要怎么幫她提高學習成績。
她的性格也是大大咧咧的那種,和一般女孩很不一樣。
那時候我常常想,會不會就是因為習慣了沈楠這種類型的在身邊,再看別的女孩怎么都覺得不順眼了呢。
未等我解開這個“千古之謎”,沈楠就不負眾望地打破了我多年以來對她的印象和評價。
她哭了。和班級里柔弱的女同學一樣。
卻不像她們一樣梨花帶雨。
更神奇的是,我竟然沒有覺得失望。
而是欣喜。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代表著我不是因為她是什么樣子才喜歡,而是她的任何樣子我都喜歡。
只要是她,就好。
那天沈楠莫名其妙地嚷嚷著自己要死了要死了,同時一臉凝重地對我交待著“遺言”。
“沈楠才沒那么容易死掉呢。”
我心里這樣想。
所以一臉玩味地看著她的傻樣,還蠻可愛的。
送她回家的時候,聽見沈楠坐在后座小聲的啜泣聲,難得看她這么安靜。
我想起前些日子的打算,開口道:“沈楠,我們上同一所高中吧。”
“什么?”她有一秒的驚詫。
“如果可以的話,努力一點,上同一所高中吧。”
我認真地又說了一遍。
“……這樣,我就能繼續在你身邊了。”
這是我在心里想過無數遍的后半句,卻始終不敢說出口。
她這才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點了點頭,還小聲地嘀咕了一句:“如果我不會死的話……”
“噗嗤……”忍不住笑出聲來。
這段每天放學必經的道路,在此時此刻變得與眾不同起來。有著別樣的溫馨美好。
我和沈楠,正一路向前著。
3.
在我的臨陣磨槍和沈楠同桌的通力合作之下,沈楠終于和我考上了同一所高中。
上了高中之后,追沈楠的人就越來越多了。
自打初中那件事之后,她就明顯出落成了一個姑娘,再也不和我們這些男生混在一起玩了。
但是我和沈楠的關系還是很好。她還經常在女生面前說“我是她男閨蜜”之類的話。
所以很多人寫給沈楠的情書,都會托我拿給她。
而我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只要一看見那些冒著粉紅色泡泡的信紙,就覺得“俗不可耐”。
這么俗的東西怎么能拿給沈楠看,就這樣,那些冒冒失失的追求者的情書,還沒入了沈楠的眼,就被我先給扣下了。
我以為這一切神不知鬼不覺,正洋洋得意自己的壯舉呢,沒成想很快就露了陷。
追求者當中有個臉皮特別厚的男生,在沒收到回信的一個月之后,竟然來了我們班門口堵沈楠,就為了問她的答復。
沈楠這才知道我背著她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我本來百口莫辯的心,卻被高速運轉的大腦拯救了。
美其名曰:為她的初戀保駕護航。
她聽了之后,噗嗤一笑。
我尷尬地撓了撓頭,而后也咯咯咯咯地笑起來。
可是,真的是這樣嗎?我問自己。
不是。
我只是不想看見沈楠和除了我以外的任何男生在一起而已。
嗯對,想到這,我由衷地笑了起來。
映襯著沈楠如花的笑顏。
4.
可是任憑我嚴防死守,還是來了條不怕死的咸魚。
關鍵是這咸魚還是當時女生口口相傳的“男神校草”肖然,長相嘛,就比我差了那么一點點。
在我知道這件事之前,情書已經到達沈楠手上了。
我昂首挺胸地去找沈楠,心想她肯定不會為美色誘惑,畢竟是從小被我調教過的人吶。
誰知踏進教室看見的是沈楠的花癡臉,頓時心下一涼。
可是心里還是一副不甘心地追問:“沈楠,你真喜歡他嗎?”
在得到她的肯定回復之后,我耷拉著腦袋走回了座位。
從那天起,就經常能夠看見沈楠和肖然在一起笑容滿面的樣子。
每每這時,我都會下意識地繞著他們走。
甚至于每天上學的時候提前了半個小時出門,放學之后也從不在外逗留早點回家。
我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我就是見不得沈楠和別人那么開心的模樣。
我沒法開口祝她幸福,卻也沒勇氣說出口自己心中那些雜亂的思緒。
一天兩天,一個月兩個月,時間慢慢流逝。
正當我以為沈楠沉浸在幸福生活中,忘乎所以的時候,她來找我了。
自然地就好像這兩個月什么事情也沒發生過一樣。
偷偷跟她的同桌打聽,我才知道她和肖然分手了。
分手了,真好。
第一反應竟然是這個,意識到以后,我的臉羞愧地紅了起來,像發燒一樣。
甚至沒來得及問分手的原因,我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從此在沈楠面前,我再也沒提起過肖然。沈楠也默契地什么都沒說。
就像小時候闖了禍,沈楠總是先來找我想辦法,然后我再領著她去叔叔阿姨面前說,事情是我做的。哪怕回到家,會挨上老爸的一頓打,但是只要沈楠沒事,我就覺得一切都很值得。每回這樣,沈楠都會一臉心疼地看著我,但是什么也不會說。我們之間從來不道歉不言謝,一種心照不宣的感覺。
這大概就是被稱之為默契的東西吧。
那之后,我們就恢復到了之前的生活。
嬉笑打鬧,復習功課,生活好得就像再也不可能糟糕起來了一樣。
這才發現,之前沒有沈楠陪伴的那兩個月是多么地煎熬。
原來我早在不知不覺當中習慣了有沈楠在身邊的日子。
5.
本以為日子就會這樣不溫不火地過下去,我們會一起走過高考,一起念大學。
沒想到在離高考還剩不到三個月的時候,出了件大事。
那個時候,沈楠的成績遲遲沒有起色,可是眼看著時間越來越少,她的心里難免著急憂慮。
這種情緒在一次看見我和江璃交談的時候徹底爆發了。
她站的那個角度剛好是錯位的,于是在她看來,我和江璃的姿勢很親昵曖昧。
但其實我只是在教江璃一道難題的解題思路而已。
她走過來,什么也不聽我解釋一般地,破口大罵了我一頓。
我知道她是個急性子,這時候跟她說什么她也聽不進去。所以沒再回話,在聽見上課鈴之后,走回了教室。想等她安靜下來再和她說。
哪知后來,事態發展得如此嚴重。
見我要回教室,沈楠最后拋下了一句“我們絕交吧!”
我感到萬分震驚,卻又無言以對。
那之后,我去向沈楠同桌打探她的口風。
同桌說,沈楠很冷靜,沒什么異常。
我才意識到,沈楠是認真的。
更何況以前,我們無論怎么打鬧,都不會說出口“絕交”這樣的字眼。
我開始后悔,可是卻于事無補。
那天起,上學放學,我開始算好時間,比她晚幾分鐘出門。只是為了走在沈楠身后,希望她哪一天回頭的時候,能夠看見我。能夠原諒我。
雖然我都不知道自己錯在哪里。
可是我唯一知道的是,我不想失去她。
除此之后,為了我們從小就想去的那座城市——上海,我偷偷塞給她同桌很多自己整理的復習資料,讓她轉交給沈楠,不要告訴她說是我整理的就好。
我怕她知道是我,不肯用。
每次考試,我估摸著沈楠用了復習資料之后的大概名次。只敢比她考多那么幾分,每次成績單下來排在她前面幾名的樣子。
我怕,她還在生我考得比她好太多的氣,讓她覺得遙不可及。
我想讓她知道,我一直在她前面不遠處,等著她。
三個月很快就過去了,所幸的是,我的復習資料起了作用,沈楠的成績有了很大的進步。至少去上海念書是足夠了。
上海,那座我們從小就說好要一起去打天下的城市。
我相信,沈楠肯定沒有忘記這一點。
于是我毅然決然地把所有志愿都填在了上海的大學。
可是事與愿違,錄取結果出來之后,沈楠去了北京。
我很難過。
原來,她還是不肯原諒我。
6.
高考結束的那天,班上舉辦了一次畢業聚會。沈楠也在。
那該是我們認識這么久以來,我吃的最心酸的一頓飯吧。
什么菜也沒吃,只顧著喝酒了。
沈楠坐在離我很遠的地方,燈光打在她的臉上,很好看。
我端起酒杯,想要走過去,和她說說話。
可是腦子里僅剩的理智與清醒,告訴我,不能去。
她的身邊,有一個他。
那個她曾經最愛的人——肖然。
不,也許她現在還愛著他吧。
所以,我算什么呢?
什么也不算。
一個只會惹她生氣,讓她失望的人而已。
想到這里,我轉過頭來,所有燈光在一剎那間熄滅。
觥籌交錯間,推杯又換盞。
周圍響起來很嘈雜的哄笑聲,什么也聽不清,我只是一個勁地把自己面前的杯子舉起來,舉到嘴邊,把酒喝下去,然后放下杯子,再拿起。
如此,循環往復。
直到人走樓空,我才像是突然清醒一般地張望四周,盲目地,茫然地,不知道在找些什么。
直到遠遠地看見沈楠熟悉的睡臉,嘴邊微微上揚,不知道是夢見了什么。
除了沈楠,我還恍惚間看見,坐在一旁正溫柔看著她的肖然。
眼神里滿滿的都是心疼。
怪不得沈楠能喜歡他呢,是個值得托付的人啊。
我像是自嘲般地喃喃道。
可是步子卻像是被釘在原地似的,怎么也挪不開。
無奈之下,我退到了一旁樓道的角落里。
只是不想我的這副狼狽模樣影響到他們的幸福,一絲一毫。
其實我自己知道,遲遲不肯離開還有另一個原因。
我不放心沈楠。
即使在她身邊的那個人是什么都好的“男神”肖然,我也沒辦法放下心來。
只要不是我,就無法安心。
我一定要親眼看到她走進家門。
這是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起就有的想法。
哪怕那三個月我們沒有任何聯系,我還是一如既往地遵守著這個連她都不知道的約定。
不管她去哪里,都要目送她回到家,才放心。
我以為,以后也一定可以這樣一直下去。
直到我知道沈楠去了北京念書,我才發現,原來她早就不需要我了。
7.
上了大學之后,我們就徹底失去了聯系。
不是沒有辦法聯系,只是覺得自己的存在已經可有可無。
那就不該再打擾她的幸福生活,縱使心里還有很多話沒有來得及說。
就這樣,大學生活也過去了快兩年,沒了剛開始的新鮮感,身邊的同學都或多或少談了幾場戀愛,只有我還一直無動于衷。
為此室友還曾經半信半疑地問過我:“誒,顧北你說你,長相成績都挺好的,可是這么久都不見你談個戀愛什么的,你不會是那個吧?”
這欲言又止的態度讓我一開始摸不著頭腦。隨即反應過來。
“噗嗤”一笑之后,我踢了他一腳,“去你的!我根正苗紅得很!”
然后又陷入沉默。
我想我至始至終都放不下她。
也許是時候去找她了。
不管結果如何,我都該把自己這么多年來的心里話說出口。那樣,至少老來回憶的時候不至于后悔,“如果當初勇敢一點,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可是還沒等這個想法付諸實踐,我就得知了“沈楠要來上海找我” 的消息。
下意識會心一笑。
原來這么多年過去了,我們之間的默契還是沒有變。
而最大的默契莫過于,我喜歡她的同時,她也喜歡著我。
想到這里,我已經迫不及待地奔赴在了前往機場的路上。
后記:
在之后某一年的三行情書比賽中,顧北參加了其中的一個愛情接力活動。
我是顧北,這是我為沈楠寫的三行情書。
朋友曾經問我為什么不談戀愛
也從來不和女孩交際
甚至懷疑我是gay
后來你知道了這個玩笑話
狡黠地追問我
而我只是一味地笑,什么也不說
你不知道的是
因為你太胖了
而我只有一顆心
ps:這個故事其實還有沈楠的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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