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還是那道菜,但吃的人,不見得就會喜歡一輩子。
他最喜歡吃的菜,是酸菜豆腐魚。大三那年,他們?nèi)ベF州旅行,曾一起去吃過一次。酸辣的湯,熱乎乎的豆腐,鮮嫩的魚肉,他回來后便一直念念不忘。
可他倆生活很拮據(jù),剛開始實習(xí),兩人租住在一間簡陋的出租屋里,就連曬衣服,都要跟鄰居搶地盤。兩個人的工資加起來,除去房租、水電等日常開銷,連一頓像樣的飯菜都吃不起。
盡管這樣,她卻還是想著,能為他做一次酸菜豆腐魚。
她省下一個星期的早點錢,周五下班后便直奔菜市場。選好了魚、豆腐、腌制的酸菜,還有姜蒜等配料,然后腳步輕快地往家里趕。提著幾個塑料袋晃呀晃,她心中十分雀躍,準(zhǔn)備大顯身手,給他一個驚喜。
那時正逢冬天,窗外下著大雪,屋子里沒有熱水供應(yīng)。她雙手浸泡在冰涼刺骨的水中,凍得通紅,有微熱的刺痛感。她管不了這么多,胡亂將手在圍裙上抹幾下,就繼續(xù)手上的工作。眼看著他下班的時間就要到了,她得趕快做好才是。
可有的事,想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她是家中的獨女,從小嬌生慣養(yǎng),逛菜市場的次數(shù),一只手都數(shù)的過來。也因為這樣,她并不知道買魚可以附帶殺魚。而天氣寒冷,魚老板欺生,也并沒有提醒她。此時,面對著一條活波亂跳的魚,她拿著刀,卻遲遲落不下去。
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刀還未挨到魚身,那魚卻像知道似的,不安分地左扭右扭,濺起的水珠沾在她臉上。她試圖用手去抹,雙手卻沾滿了滑膩的魚血和難聞的腥味,手尷尬地停在半空中,不知如何是好。
不用想,她也知道自己此刻有多狼狽。曾經(jīng)父母的寵愛和家的溫暖閃現(xiàn)在腦海里,站在冷如冰窖的出租屋中,鼻子一酸,眼淚便掉了下來。
她是不顧家人的反對,千里迢迢奔著他來的。在這座陌生的城市里,他是她唯一的依靠。對,她還有他。想著他,一顆心就暖洋洋地,得到了安慰。她咬咬牙,繼續(xù)擺弄手中的魚。刮鱗、掏鰓、開膛破肚,笨拙地按照網(wǎng)上搜來的做法,手忙腳亂地一步步進(jìn)行著。
終于,在他回來前做好了。她樂滋滋端出一鍋酸菜豆腐魚,又小跑著去盛飯。那兩只端碗的手凍得通紅,上面還有被油濺傷的小紅點。他看到了,卻只是眉頭一皺,什么話也沒有說。
至于那鍋魚,他只是用筷子略翻了翻,便對她說:“魚鱗沒刮好,還是出去吃吧?!辈皇菦]有失望的,她那雙亮晶晶的眼睛,一瞬間變得黯淡??伤皇堑戳怂齼裳?,并沒有出言安慰。
還好,她最懂得自我安慰。“他剛開始工作,難免有壓力,照顧不到我,我不能再讓他心煩。”她是個懂事的女孩。如此想著,?心里的不舒服也就過了。
后來,工作逐漸穩(wěn)定,他們的生活也越來越好??伤麉s比以前更忙了,頻繁出差,陪她的時間越來越少。她依舊懂事體貼,無聊時,便經(jīng)常一個人守在廚房,將那道酸菜豆腐魚用心烹飪。
魚要用新鮮的草魚,豆腐切成長條比切成塊更入味,魚肉片中加雞蛋清味道會更好。做得多了,她漸漸摸索出竅門。可他并不經(jīng)?;貋沓?,大多數(shù)時候,她一個人面對一鍋魚,常常吃不過小半碗飯,便放了筷子。
一個人吃酸菜豆腐魚,總有些食不知味。
而她與他的感情,也像那鍋酸菜豆腐魚。剛出鍋時熱氣騰騰,時間長了,就冷了。
終于,到了要說分手的時候。
那是一個冬天的下午,他約她在一家以前常去的飲品店見面。手中的奶茶熱氣裊裊,她卻忍不住在在熱氣的氤氳中紅了眼眶。
抬頭看向他,依舊是那么精致。眉眼精致,頭發(fā)也一絲不亂。一如當(dāng)初,她喜歡上他時的樣子。
分手的過程很平淡,沒有激烈的爭吵。四目相對,竟是兩相無言,好像早做好了準(zhǔn)備,知道這一天的到來似的。該說的話說完,他甚至不愿多呆一秒,就匆匆離開,只留下她一人傻坐,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視線里。
從飲品店里出來,她走進(jìn)一家川菜館,一個人點了一鍋酸菜豆腐魚。曾經(jīng),為了做好他愛吃的這道菜,她還特意跑來跟這家川菜館的大廚偷師學(xué)藝。
只是,他吃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直到某一天,他開口對她說,不要再做了,這道酸菜豆腐魚,他已經(jīng)吃膩了。她當(dāng)時心里很恐慌,一直在反思,是不是自己手藝欠佳?
而在說分手的這一天,她突然就明白了。不是她的酸菜豆腐魚做的不好,是他的口味變了。夾一筷子魚肉送到嘴里,嫩嫩的魚肉,被酸辣的湯煮得十分入味,跟她做的幾乎一樣。
菜還是那道菜,但吃的人,不見得就會喜歡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