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看到街上小攤上有人炸雞架,就會想起小時候賣雞架的我。
那時候我十三歲,剛剛小學畢業(yè)。源于平時吃飯不挑食,地瓜,玉米餅子,逮啥吃啥;韭菜,菠菜,土豆,沒有一樣不喜歡,源于這個原因,我個頭足,身體也很棒。
最得意的是我母親,好多體力活我都可以干。
十三歲的農村娃,已不把自己當個孩子,心里總盤算著干點“大事”。很羨慕那些走街串巷,吆喝著可以把別人的錢裝進自己衣兜的人,何況馬上升初中,有一大筆學費要交,總得替父母做點什么。
和我同姓的一個哥哥,在我眼中是個“能人”,他走南闖北去了很多地方,聽母親說他經常外出買賣東西,賺了不少錢。趁他去我家串門的空檔兒,我央求他帶我出去看看。他也許看出了我的心思,于是和我計劃去市里的冷庫買雞架子,然后走街串巷賣出去。我好奇,完全沒考慮會有什么困難,簡單準備了一下,就騎著自行車向三十多里地的市區(qū)出發(fā)了。
天剛蒙蒙亮,我們兩個就騎上自行車出發(fā)了,三十多里地,而且是土路,也許是因為興奮,竟然沒怎么覺得累,用了接近兩個小時,到達了目的地。
本來想看看城市到底是什么樣子,可是哥哥卻不讓停下來,他說時間緊,還得回趕把貨賣出去,時間會來不及的。
雖有遺憾,但畢竟不是來逛的,于是直奔冷庫。我們各自進了貨——一大袋冰凍的雞架子,來不及對這個城市多看一眼,便急匆匆的往回趕。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會有那么大的力氣,推著自行車爬很陡很長的上坡路,而且不止一個,如果是現(xiàn)在,打死都不可能完成的事兒,在我十三歲那年完成了。
回家的第一件事兒,便是想辦法把雞架子賣出去,否則冰凍化開,很快就會變壞。第一次用稱稱東西,不會用,現(xiàn)跟著母親學習,學習完畢,便找了一把螺絲刀,以便把冰凍著的雞架子撬開,然后騎著自行車,向鄰村出發(fā)了。
最難的還是叫賣聲,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吆喝出來。吆喝聲,需要嗓門洪亮,忽然覺得這是最困難的了。我小聲練習了一下臺詞,紅著臉,開始扯著嗓門吆喝了。第一聲,聲音打了很多彎,我都懷疑聲音不是自己的,怯怯的,低低的,擔心別人的指點,更怕遇到熟悉的人,像做賊一樣。推著走了好久,也無人問津,心里著急,總不能一直這樣走下去,一旦冰凍全部化開,大熱天的肯定會變質。不管那么多了,得賣出去,我得賺學費上學,我得幫父母減輕負擔。這么想著,心中便有了勇氣,但我終于敢“大大咧咧”叫賣的時候,果真有了自己的顧客。
如何稱重量也是一個困難,我甚至不會如何拿稱,好心的村民便幫著我稱一下,我心里很是感激。但也有一些朝我翻白眼的:“連稱東西都不會,還賣呢。”我啥也說不出來,眼淚都掉出來了。
一旦開始,便沒有回頭路。必須盡快把東西賣出去,否則不但賺不到學費,還會虧掉。
無奈中,不再羞怯自己的聲音,我扯開嗓門,大聲吆喝了起來 。
因為不熟悉稱重,總希望別人幫忙,高高低低也就由著別人,甚至,有些人稱完以后,再抓些肉穗子放進塑料袋里,我也無計可施。
眼看冰凍開始融化,心里很著急。走了好幾個村子,才賣掉一半,無奈回到自己村子,顧不上之前的害羞,一進村便開始叫賣。
自己村子里的都認識,很多人都很好奇,問這問那的,我也顧不上那么多,倒真成了一個賣東西的人。
眼看到了中午,火辣辣的太陽烤著我的身體,悶熱極了。看了看我的雞架,還有四五只,真想一下子賣掉,然后趕緊回家,可是,不管我怎么吆喝,就是沒人搭理我,偶爾有幾個人湊到跟前問問,然后聞聞,說是變味了,搖搖頭便走,然后再回頭問問便宜不。我也搖搖頭,一分也不便宜,因為我想賺錢,想上學,想交學費,再便宜就賺不到多少錢,價錢已經很低了。我急得想哭,在街上胡亂走著。
不知什么時候,姐姐找到了我,幫著我把自行車推回了家,這時還剩下五個雞架子。
母親把五個雞架子全部洗干凈,剁成塊,放到大鍋里炒了炒,全家人一次吃了一個夠。
那個味道,是我記憶里最好的味道。對了,可能你很想知道我賺錢了沒有?除了賺了五個雞架子,一分都沒賺到。我的人生的第一桶金,便是五個雞架子。
可母親堅持說,我的閨女賺了,她把五個雞架子折成了錢,跟村里的人炫耀,而且炫耀了整個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