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驚醒,卻只聽見四壁回蕩著清沏的鋼琴聲,宛如流動的飛絮,封緘著綿薄而悠遠的呼吸。沒有煩躁,沒有氣惱,我只是無端地猜測,究竟是怎樣的寂寞與深情,才能讓一個人在深夜難眠獨奏?不禁讓人聯想到一條緋紅的絲巾,在寂靜空曠的夜空中飄蕩……
或許,沒有誰能夠真正清楚這些流動的音符,為何自顧自地悲憫。而在這寒冷凄清的長夜里,又有誰獲得了永恒的溫暖與安寧?
我想,有如一粒細小的塵土,跌進明艷光線時激起的層層漣漪,許多時候,連風吹起的琴聲也一樣會這般輕易地連綿成一片嶙峋的山嶺。
沒有多余的語言,沒有額外的慌亂,這窗口,仿佛是沉入流沙的瓦罐,任窸窣的時光透過它粗糙的胸膛將自己掩埋。
有人說,深夜的夢里,靈魂會離開肉體,穿過緊閉的窗戶追尋著虛無縹緲的真實,那是自己想要去又無法企及的地方。這叮叮咚咚柔軟蠕動的琴聲,是否便是我夢中的,那些美麗的化身,然后在我悠悠醒來的時刻,用不經意的方式,重新闖入我的心神?
忘記了是在怎樣的一個夢中,我獨自坐在高高的云端,看無數形色張皇的大雁在腳邊來去。不知何時生出的白發,在風中翻飛,又將我如繭織縛。原來,是想要告訴我,難免會在不期的結局中,倉促跌落嗎?那么,我寧愿相信這是真的,即使帶了幾分模糊與迷惘。
不知道曾有多少個熏風徐動的午后,在一點點敲動著的風鈴上,那清脆的幽歌,沒有盡頭一般,輕輕回響在我濕潤的眼眶。其實,自己是多想沉醉在夜靜更闌的夢里,再不要醒來,只飄浮在湛藍天空之上,任尖厲的風聲將我包圍,將我淹沒。
突然間想起自己曾路過一家小琴行,看見一位女孩在門口獨自演奏的身影。她長長的栗色卷發慵懶地在肩頭鋪開,素凈溫雅的臉龐在陽光中明滅可見。只有專注虔誠的目光在五線譜上流轉,只有潔白晶瑩的纖指在黑白分明的琴鍵上不停跳動。
仿佛世間的一切,沉睡如嬰孩,在一瞬里變得安靜下來,只剩女孩指尖兀自起伏的悲歡。那是一棵綴滿星辰,沙沙作響的花樹,在陽光下盡情伸展著自己的思緒,又在地面篩出斑斑點點的光影,煥然迷離。
就如同那女孩純白長裙的飄飛舞動,就如同一朵花前世今生的枯榮。生命的窗口,彼時此刻,才融成了掌心上流動的琴音與溫情。讓人在獨自無眠的夜晚默默體味著什么,卻又無法言說。
我醒著,沐著夜晚淡淡的煙波,它的脆弱,它的影影綽綽,在不斷飄墜的琴聲中滌蕩著光亮,模糊了惆悵。坐起身來,琴聲依舊流淌不休。這一切真實而無力的知覺。這一切浸漬在琴聲里的回想,那樣輕,那樣不可捉摸。
我摸索著走到窗邊,抬頭望去,天空是幽靜的藍。
在這深夜,我站在寒風中,奏響了唇邊嗚咽的橫笛,只為那滿是寂寞,滿是深情的琴聲,草草伴奏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