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木小語Yu
一．
我意識清醒時，發現自己躺在滿是血的地上，鼻尖是久久不散的血腥氣，周遭嘈雜的聲音傳入耳里，隱約有一個聲音在我身邊喊著，似是喊著我的名。
接著，我聽到一道磁性低沉的聲音道：“你尸體演得不錯，有沒有興趣跟著我去另一個劇組，里面有一個……”
后面的話我已經聽不清了，因為當我意識到這人是誰時，足足愣了好一會。
我從地上摸索著爬起時，他還順手扶了我一下，嘴邊擒著的笑，簡直晃花了我的眼。
“怎么樣？有沒有興趣？”他將我領到了一個干凈的地方。
我低頭拍拍自己沾滿血跡的衣服，在地上躺太久早已皺巴巴，聽著影帝費總的話覺得很是奇怪。
“放心，跟著我，你不會再是一個小小的龍套了，我就是看你在那躺的比一般的尸體直，我看著歡喜。而且，很有我以前的樣子。”費總見我尋思著，出聲道。
“我……我……”
費總，姓費名總，這名字一聽就是個總裁命。
這不，他前不久入股了某某傳媒集團，成了個貨真價實的費總。開了個工作室，捧紅幾個小鮮肉的同時還斬獲了個×馬獎影帝，獲得圈內圈外無數名利。
出道數十年，早在娛樂圈混成了老大，他一句話確實能抵好多事情，如果跟著他，也確實能給我很多資源，可……
“費哥，您該不會是……那個啥吧？”我頓了頓，望著他猶豫了。
費影帝靜靜望著我，示意我接著說。
我吞了吞口水，閉上眼視死如歸道：“我是男的啊，還是直的，您該不會是想包養我吧？”
費總一聽，眼睛瞪得老大，片刻才一本正經道：“你這孩子，瞎說什么呢，哥不是這樣的人，哥真的是抱著惜才的念頭跟你說話的，正經點。”
這種天上掉影帝的事情真的發生在我頭上了？
我想了想，覺得費影帝這些話，我連個標點符號都不信。
見我沒動靜，影帝又說：“你不信是吧，行，我讓劇組給你加個戲先。”說著喚來不遠處的導演。
我看著他巴拉巴拉講，導演在他對面不停點頭，時不時還瞧了我幾眼。
片刻，導演跟我說：“加幾場戲，就是沖出來為女主擋槍，為男主擋槍和為男主他媽擋槍的戲碼。”說著將現加的劇本遞給了我，囑咐我好好看一會拍就走了。
我拿著劇本杵在那，恍惚間覺得自己可能還沒睡醒，于是偷偷使勁掐了掐手臂。
媽呀，真疼啊。
所以……
這……不是夢？
哇嗚……
媽媽啊，我成為主演當上明星成為影帝迎娶影后走上人生巔峰的日子不遠啦啦啦……
二．
那晚，我在擁擠的出租屋翻了好幾個跟斗，激動的心情才勉強平靜下來。躺在床上翻著手機時，盯著影帝給我的私人電話號碼和微信時，恍如夢中，想到日后步步高升的明星路，不由沾沾自喜起來，就差起來吼個我得意的笑了。
突然，飄忽之余，恍惚間我聽到我媽老人家那滄桑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兒啊，天下是沒有白費的午餐的喲，咱們老實人家，做人就要踏踏實實的……”
老人家的耳提面命總算沒有白費，即使我剛被餡餅砸了個開心正暈乎著，她還能從大老遠的山區給我提了個醒。但終歸沒有費影帝一個微信來得有影響力和有誘惑力。
費影帝：“明晚，名城大廈，約晚餐，詳談接下來的合作包裝細節。”
天下沒有白費的午餐，但是，有晚餐啊。
我高高興興地準備了一天，準時赴約。
“嗯，你這個情況，我的建議是，先拍幾個網劇，先吸吸粉，然后看情況再來定位，是影壇小鮮肉還是電視劇偶像明星……”他突然停了下來，將臉湊近我，眼如x光線般將我從頭到尾仔仔細細地掃描了一下，才接著說：“或許可以先做個網紅，像之前那個洗頭小哥……”
費影帝提出了幾個頗有建設性的見解，然后自顧點了點頭，施施然開始布菜吃飯，還不忘囑咐我趁熱吃。
我望著一桌涼菜，覺得費影帝腦子沒有泡，是我有泡。我不是信了他的邪，是信了我自己的邪。
待吃飽喝足后，影帝留了句等他消息便戴上那副能遮住大半個臉的墨鏡和明星出門必備的大口罩，在一眾保鏢的擁護下開著瑪莎拉蒂拉風而去。
落在地上的樹葉在瑪莎拉蒂的震懾下形成一圈又一圈的小龍卷風形狀，頗有一種風蕭蕭之感，我站在名城大廈門口，覺得自己是個傻逼。
影帝終究是個影帝，費總終究是個費總。成功人士總是由成功的主觀因素與客觀因素塑造的。
半個月后，效率極高的費影帝約我在某個影視城見面，詳談某網劇的合作情況。
某影視城外面的咖啡店。
我在門口時，就看見費總那桌除了費總，還有個有著“背影之殺”的年輕人。
那人背影挺拔，坐在柔軟舒服的沙發上，像棵挺拔的小白楊，不由地給我一種正直的感覺。
“龍濤，這里。”費影帝呼喚我。
那人回頭望我，我被一張奶油油的娃娃臉晃了個正著。他朝我笑了笑，露出八顆牙。
我走了過去，費總說：“來，你倆就是這次網劇的主角了。”
“費哥，沒有女一女二什么的嗎？”
“有啊，有個女配，不過不重要。放心，主角是你們。”費影帝再次強調了一次。
最怕空氣忽然安靜，顯然對面那位娃娃臉也不知道這種情況，于是我倆頗具默契齊齊愣住了。
“愣什么啊？”
“這……這是雙男主角嗎？”我問。
“對啊。”費影帝神秘一笑，讓我們看合同簽約。
不知怎么，影帝那一笑，總讓我覺得瘆得慌。
三．
果然，真相來得很快。
拿到劇本時，我才真正曉得費影帝那日的笑是什么意思了。
果然，是雙男主，但是丫的是個打著廣電擦邊球的腐劇啊。
作為一個直的不能再直的直男，我真的對男生沒興趣啊。即使對象是個眉清目秀的娃娃臉小鮮肉，即使我不斷告訴自己是在演戲，但我還是受不了劇本那些狀似親密實則真的很親密的動作啊。
我不要八塊腹肌，我要前凸后翹的大美女啊啊啊啊……
我做了好幾次深呼吸，想到要成為主演當上明星成為影帝迎娶影后走上人生巔峰，我用盡了所有的洪荒之力克制住自己，終是熬到把劇拍好。
劇播出后，取得了很不錯的反響。
我捧著手機，望著微博粉絲數不停蹭蹭地漲，笑得跟個傻逼似的，一瞬間覺得犧牲男色也沒什么了。
粉絲們還把我和那娃娃臉歐陽皓組成了cp，有了很多cp粉。對了，他們管我們的cp名叫龍陽夫夫。
很快，費總趁著熱度給我安排了幾檔真人秀節目，說是如果玩得開的話，很能吸粉，特別是那些愛守著電視的爺爺奶奶爸爸媽媽等中老年人，到時候能給為我量身打造的電視劇提高收視率，因為這些人會是忠實粉。
我不知道費影帝哪里來的道理，但沖著我微博粉絲數從0到破幾十萬，就覺得他說得好有道理。
于是我用盡全力去真人秀。
要過山車，沒關系，恐高也得上，因為費總說要紅就要對自己狠點；
要一口氣挑戰二十碗大碗麻辣拉面，沒關系，腸胃炎也得上，因為費總說要成為明星就要挑戰那些不可能；
……
當我把所有的不可能都變成可能后，我的第一部作為大男主的電視劇終于播出了，該劇獲得了前所未有的好評，我成功從十八線小明星晉升成為一線流量小生，我終于從出門可以汲拉著拖鞋頂著一頭鳥窩頭變成要戴著大墨鏡大口罩每天像走紅毯似的出現在大眾面前了。
成功的感覺，真的太TM爽了。
成為一線后，我的資源簡直如長江之水滾滾來，再也不用費影帝費盡心思幫我爭取資源了。
拿下的代言劇本多了，記者狗仔們總會問起我的曾經，但更多的是關于新晉×馬獎影帝費總與我之間的關系。
這次，不知費影帝發了什么神經，竟然跟我一起參加了一檔戶外明星跳水秀。顧名思義，就是請一些明星來跳水。
“費總費總，龍濤跟你是什么關系呢？聽說之前拍到你們在名城大廈一起吃飯。”
我們去錄制節目時被娛記們堵在了門口。
“我們啊，我們只是朋友。”費總嘴角擒著一股神秘莫測的笑，說完望了我一眼。
娛記們一聽這答案，不樂意了，硬是要從費影帝嘴里套出什么來，誰知他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任誰都說只是朋友。
娛記們只好轉移戰場，紛紛來問我，早已修煉成精的我自是順著費影帝的話說。
他們深覺我和費總之間有料，派來跟我們的狗仔車都多了幾輛，但天地明鑒，我和費總就是簡單的知遇之恩啊。
不管你們信不信，反正我信了。
四．
……
“現在讓我們來揭曉本屆×馬獎最佳男演員……”女主持人故作神秘地說到一半，深深吸了幾口氣，“讓我們交由費總來揭曉好不好？現在有請費總。”
費總悠然上場，接過女主持手里的小卡片，笑意明顯。
我在底下，緊緊握著雙手。
“本屆最佳男演員是……”費總頓了頓，“是扮演《白日夢》中陳世鏡一角的龍濤，恭喜龍濤，恭喜。”
真的是我，真的是我，那一刻，自己仿佛像是站在了云端處，覺得輕飄飄的。
我終于成為影帝了，我終于走上人生巔峰了，哦，對了，還差迎娶影后……
不過沒關系，影帝都有了，還差沒有影后老婆嗎？
我輕飄著雙腳，顫巍著雙手接過獎杯，再顫巍著要走到話筒那去發表獲獎感言，什么感謝國家感謝黨感謝CCTV感謝父母感謝自己……
那感言我都想好了十幾年了。
不到十步的距離，撲通一聲，我竟將自己絆倒了。很快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快門聲。
新晉影帝龍濤頒獎典禮時撲街，看來是一個很好的話題了，我仿佛能看到好幾天的頭版頭條都是我撲街那一瞬間的圖片了。
我趴在那，覺得身體很沉重，眼皮也越來越重。
“唉，說你呢，還不起來。”
嗯呃，誰在叫我？跟影帝是這么說話的嗎？
“喂喂，說的就是你，演個尸體還能演到睡著，趕緊起來，換場了換場了……”
耳邊男人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大聲，我猛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躺在滿是血的地上，鼻尖是久久不散的血腥氣。
我爬起來，腦子還未完全反應過來時，副導演那大嗓門就從背后傳來。
“就你了，快，還不快到那邊躺好就位，我看你躺的好才給你機會的。”
我一愣，很快回道：“好勒，謝謝副導。”
尾聲
《明日之星訪談》節目錄制現場。
“歡迎大家來到明日之星訪談的節目現場，我們不生產八卦，我們只是八卦的造謠者。這幾日，圍繞我們的頭版頭條是……”
“新晉×馬獎影帝費總加盟的電影《顫抖吧龍套演員》一上映，便獲首日票房破億、上映一周便破票房七億的大好成績，就目前形勢來看，這部電影還將會給我們一個大驚喜啊。今天我們有幸請來了主演龍濤先生。龍先生，聽說你以前是個龍套，是獲得怎樣的機遇進入顫抖劇組的呢？坊間傳聞你和費影帝之間關系匪淺啊，嗯呃，就是大家想象的那樣，龍先生，能跟我和我們現場的觀眾詳細談談嗎？”
“……”
“龍先生，能給我們觀眾詳細了解一下情況嗎？”主持人見我沒反應，又重復了一遍。
“啊，談什么談，我不是在做夢嗎？”
我喃喃自語，耳返傳來助理夢夢崩潰的怒吼：“nmgb，龍濤哥，錄制節目呢，給我打起精神來。”
我抖了抖，總覺得夢夢的聲音聽起來好熟悉？
我還沒抖完，倏而又聽到一聲怒吼，中氣十足。
“睡毛睡，太陽都上完山要下山了，還不起，跑了個龍套拿了個100塊回來就覺得自個是大明星了哈，還讓我伺候，怎么著，夢見成影帝了，我剛剛還聽見你念叨著訪談訪談……訪談個屁，飯桶還差不多，整個暑假盡做白日夢了……”
我媽一把掀開了我的被子。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