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桑尼約好今天出來拍照。頓頓聽聞也想加入。但是頓頓說她現在在一家民營企業做總裁辦主任,一天到晚忙,周末還要帶孩子。她在微信里滔滔不絕,只差聲淚俱下。我和桑尼都規勸她如果很不開心就換一換生活。昨天頓頓本說會和我們一起去。我和桑尼都很開心。因為我與她好久未見,有許多事情要在一起分享。然而晚上她又說要去銀行辦私事,不能參加了。想想她的時間著實寶貴,也就不能強求了。于是頓頓發來桑尼上周末在798為她拍的照片,以解我的相思之苦。
早晨,天并不像預告的那樣晴朗。我和桑尼多少有些不悅。我們本來打算去拍百子灣的花店—幾束花。結果昨晚主人告訴我他們只在周末開放。我們只好換地方。桑尼提議去恭王府。我們倆在地鐵6號線北海北碰頭,從B口出。還沒到恭王府門口,陸續有人告訴我們恭王府不開放,一個勁兒招攬我們坐三輪車游胡同。走到門口被告知恭王府裝修,等到明年二月才會開。
我們倆扭頭走了,一樁古樸典雅的建筑映入眼簾。這里是民國時期的輔仁大學,位于定阜街路北,原為清代貝勒載濤的府邸的一部分。載濤是清朝醇親王奕譞之子(奕譞是光緒皇帝的生父,載濤即光緒皇帝的親弟弟)。清朝滅亡后,載濤因生活拮據,于1925年將府邸租給了羅馬教會,作輔仁大學校舍,后又出售給輔仁大學。
中西合璧的建筑風格,韻味十足的古窗,映襯著一個優雅的存在。濃厚的文化氣息撲面襲來?,F在門上左邊掛著“北京市師范大學繼續教育學院”,右邊掛著“北京師范大學”的招牌。這里以前是師大化學系的所在,后來化學系遷回新校,這里改為藝術系。再后來,藝術系有了自己的新樓,也搬走了。然后這里成了繼續教育學院。
剛進鐵門,一位教師模樣的女士問我們有何貴干??礃幼诱f不出一二三我和桑尼根本無法入內。況且桑尼手中的佳能相機太惹眼。保安也盯著我們看,絕不讓我們鉆空子。于是悻悻地出來,很知趣的樣子。我們倆向西走去,看到有一扇門大開著,有人在卸貨。正要堂而皇之地踏入,一位精瘦的男子速速掩門。我和桑尼異口同聲:哎,等等!這次我已經讓桑尼把相機收在我的挎包里,上面蓋著一個小布袋。我們照例被盤問要作甚。我誠懇地問路:我們去主樓,怎么走?
“去做什么?”
“聽課”。
“主樓哪間教室?”
這下問住了我。我誠實地答:“不知道,只說在主樓,到那就明了了?!彼蜷_門。我和桑尼眼神交匯,欣喜若狂。
“是前阜街1號吧?”
我并未聽清,但給他一個大大的肯定。
“我帶你們過去?!边@一句好似一盆冷水從頭澆下來。我和桑尼的心凍住,狂喜秒變顫抖。
清晨9:30,跟著他,沿著斑駁的灰壁走過去,我知道我們又被帶到了剛才那扇大門。大概一分鐘的步程,我卻希望永遠走不到。真想說我們不要聽課了,還是原路返回吧??墒悄_步卻一二一地邁著,節奏沉穩。我沒有看桑尼,但我感到她亂而抖的呼吸。像我們倆這樣薄面的人,其實是十分不愿意與人添麻煩。
精瘦男把我們帶到剛才審視過我們的圓臉保安前?!八麄儊砺犝n的,不知道在哪個教室。”他一語中的。他的任務完成了,轉身就走。
胖臉保安挺著圓潤的肚子,略有遲疑,追問:在哪聽課?
“在主樓三層,前阜街1號?!眲偛盼铱刺炜諘r抬眼看了門廊上的字牌。
“三層?”他提高了音量,眼神迷離起來。
“嗯”。
“聽什么課?”
“社會發展”。
不等他繼續盤問,我順勢詢問:這里需要登記嗎?我登記一下。然后我望向他的小小崗亭,尋找登記簿。
他眉頭略蹙:我們這不需要登記。那個“不”說得很重,把我的柔心砸了一個小坑。
“哦”我已簡短到無詞。但仍然以謙遜的目光迎向他。大概是我和桑尼的端正態度讓他不忍拒絕,他眼簾低垂,頭沖樓里一甩,去吧!
我和桑尼如釋重負,被圓臉保安哥的善良深深地打動了。我們像地下黨工作人員,靜悄悄上到二樓,找不到去三樓的樓梯。走廊里有一些學生來回穿梭,都是瘦瘦高高的英俊小生,個個好似亦舒筆下的“家明”。我攔住兩位:請問三樓怎么走?
他們倆對視一番:這座樓沒有三層。
“只有兩層嗎?”我不甘心。
“對,只有兩層。”
我醒悟過來那個保安的疑惑。他竟然沒有戳穿我,何等的良善??!
長長的走廊兩側是若干教室,一間挨著一間,門楣上很簡單地標注:“第九教室”。
我又攔下兩個出教室的斯文男生:請問同學你們是什么系的?
“我們是HND項目的”。
桑尼比較懂行?!笆遣皇菫榱顺鰢魧W?”
“對的”。
“我們想到這個樓的后面去,怎么走呢?”
“你們想去后花園嗎?”
“是是是?!蔽乙芽邶X不清。
“從那邊下到一樓,就腳下這個位置有個門可以過去。”
我和桑尼來到了他說的花園。高大的樹木,古樸的建筑,花園的亭臺詩情畫意。長長的游廊,古色古香,向遠方伸去。歷史的氣息凝結在空氣里,緩緩地流動著。民國時輔仁大學曾是北平四大名校(燕京大學、北京大學、輔仁大學、清華大學)之一。1952年輔仁大學并入北京市師范大學。這里是整個抗戰時期北平唯一沒有懸掛日偽國旗,沒有誦讀日偽奴化教育課本的高校。
見到如此景致,我們都倒吸了一口氣。園內靜無一人。我們穿過花園,向前面的建筑走去。桑尼隨意地一回頭,突然陽光穿透云層,從幾株高聳的樹冠中漫射下來。這真是給我們的巨大獎賞。先前,天不是陰的嗎?剛才,我們不是差點被拒之門外嗎?我用“善意的謊言”,無非是想進來靜靜地走一走。而現在我和桑尼被這樣的光束籠罩著,是何等的榮耀!
她麻利地取出相機,咔嚓咔嚓起來。我也開始捕捉光影。這束光好似魔幻的影像,帶著從天而來的訊息。我們沒有放棄,究竟是緣于要遇見這束光芒。周遭空無一人。世界靜得安心。塵微在光中聚集,閃飛,疏密有致,熠熠生輝。金色,銀色,紫色,藍色,每一種色都是一個夢幻,微微地閃耀。我們立在光中,接受這夢幻般的洗禮。
突然想,頓頓真該來,她一定會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