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讀到一本書,是2004年《商業周刊》十大年度好書——《寬客人生》,這是一個在中國大陸很少聽到的職業。封面赫然寫著一句話——從物理學家到數量金融大師的傳奇。這是一句贊揚的話吧,而且無論是“學家”還是“大師”,都在表明這個人很有建樹。這句話里面的“傳奇”,是什么意思呢?是指很難實現的跨界他卻做到了嗎?既然跨度如此之大,做到就能稱為“傳奇”的轉變,他本人又是為何這樣選擇并決定的呢?除去我自身對于物理的喜愛,這個疑惑就足以引起我的好奇了。
寬客:Quant的音譯。金融工程師,主持和操縱金融工程的人,他們將自己戲稱為"礦工"。根據本書作者德曼的話,寬客的“目的是為了對金融證券進行估值”。
這本書的內容,會有很多專業性的東西,前一部分是物理,后面是數量金融模型搭建,但總體偏傳記風格。會讓你看到20世紀中期物理界的各位學者大師對自身領域的研究進程,你會了解到物理界的真實生活,比如愛因斯坦發現狹義相對論的契機,也會了解到那些個天才極具個人色彩的性格風格。當然包括作者德曼本人,也非常有意思,否則我會在他長篇大論講專業理論時,就棄書了。看完整本書,能感受到作者德曼內心時刻變化著的小心思。一個詞形容他,那便是——真實。他這樣描述過自己的抱負:“我對遠大抱負的逐漸消逝有過一次頓悟。在十六七歲時,我曾渴望成為另一位愛因斯坦;在 21 歲時,我曾認為能夠成為第二個費曼就能讓我興奮了;到了 24 歲時,我認為未來能做到李政道那樣就可以了??傻搅?1976 年,與另外一位博士后研究人員共用一間辦公室的我,意識到自己已經跌落到嫉妒隔壁辦公室的另一位博士后了,只是因為他被邀請去法國參加一場研討會”。很熟悉的場景對不對,讓人不禁想到自己和夢想的關系啊。他也會直言自己的孤獨與小心思,甚至也會表達對還活著的人或者至今仍未倒閉的公司的的不滿,當然物理界常有非學術爭執,也許對這樣的直面沖突,德曼身為物理學家早已見怪不怪,也造就了作者本人毫不隱藏心思的這種真實,我們也就有幸能看到更加真實的人物經歷。接下來我會著重解決自己打開本書的好奇,作者為何從物理轉到金融,為何轉變,又何時決定?希望他的選擇轉變過程,也能給所有猶豫躊躇的漫漫人生有些幫助。
粒子物理學是關于物質最小的、最基本的構成的學問。
任何人也無法放置時代對自己的塑造。
20世紀60年代,正處于粒子物理學這一領域的輝煌時代。正如我們現在處于人工智能發展的時期,更多涌現的是人工智能大師,而不是霸王龍研究學者。1964年夏,德曼聽了一場關于粒子研究的演講,通過粒子特征軌跡分析實驗的結果,剛好驗證了蓋爾曼(演講者)的理論中對于粒子的猜測,這一事件,德曼認識到一件事情——“似乎利用思考就能理解整個宇宙”。正是此時德曼建立起對于物理宗教般虔誠的熱情。德曼說,“我被粒子物理學和宏觀相對論深深吸引了,它們都是研究物質、空間和時間的學問。將生命用于這些領域的研究將不虛此生”。往后的七年,德曼開始了他的求學之路。
“一定要在物理學界成功,這種盲目但強烈的愿望激勵我離開開普敦?!?/blockquote>在校期間,因為德曼本身的基礎不夠,因而學了一年的基礎,才得以有機會選擇自己的導師。即使是同一年齡同一年級的學生,也會有很大的差別。和你同齡的人甚至比你小的人,憑借著天賦,早早便在某些領域有所成就,自然而然也可以成為你的導師。想要一個人成為你的導師,你就得提前和他熟絡,這一點,似乎在任何領域都很像。至少德曼是這樣做的,后來種種巧合,德曼碰巧就在一位年輕導師手下從事研究。這位導師叫諾曼 · 克萊斯特,是李政道(與楊振寧一起,因發現弱作用中宇稱不守恒而獲得諾貝爾物理學獎)所帶的眾多神童中最新的一位。諾曼 · 克萊斯特曾感慨,作為物理學家,生命約有一半的時間用于沉迷,而另外一半則在失望中度過。這一點,德曼本人也感同身受。和其他領域不同的是,在物理學界充斥著卓越的天才,既有老去的大師,也有準備成為未來重要人物的、嶄露頭角的新星。在這里遇見的人,總有些人可以完全超出你的想象。德曼開始非常清楚地了解自身的局限性。日復一日的研究,得不到結果時,會使人迷茫,失去方向與最初的理由。中途會有人自殺,或者會有人殺了自己的導師,也有一半人花八到十年時間,順利畢業。然而德曼,僅用了七年時間,活著畢業了,中途德曼也去看過心理醫師。即使如此,對德曼來說,能專注一件事,并發表研究成果才是最快樂的事情。發表完,審批通過,德曼變成了德曼博士。
改進帶來筆直的道路,但沒有改進的彎曲道路是天才之路。—— William Blake (英)博士畢業后,德曼繼續從事研究,這時他必須通過去大學機構的博士流動機構工作,獲得終身教職資格,然而,終身崗位少的可憐,除非你的研究很卓越,或者碰巧某位老教授恰巧不在了,比如退休或者死亡?!傲鲃印边@個詞,簡直太貼切了,非常生動的展示了博士后流動站的命運,即拿著在這個機構的研究成果,來獲得下一個機構的工作資格,直到拿到終身特權。在德曼流動到合適的第二處時,他不得不和妻子兒子分開。形單影只的個人生活強化了理論物理學家和學者研究工作的孤獨感。這時的他,在孤獨的閑余時刻體會到了除研究外的另一種生活,對于快樂而言,無論是諳于世故之輩還是天真、幼稚之人都需要相同的簡單幫助,由此看來德曼無疑是喜歡與人交流的。另一個改變也悄然發生,德曼變“聰明”了。他已經了解到如何完成一項研究,即使失敗了,也知道如何從中挖出點有發表價值的、有意思的東西來。學會了如何讓一項研究與下一項研究連貫起來。最后,德曼知道了如何像做生意一樣來做研究。自此,他不用擔心下一個流動站了。中間有一次發表論文,沒有寫導師的名字,似乎失去了一次大放異彩的機會,這也許是解決流動站流動問題的另一個方法。
大多數的物理研究,都可以用改良來形容。然而能產生巨大影響力的人,一定是發現某些不被人涉及的領域,而后又會有大量的人繼續改進這個領域。無疑,愛因斯坦屬于發現者,而大多數人屬于改良者。這中間包括德曼本人。這是他自己意識到的。當你獨自一人在可感知的、無序世界中掙扎過,你才能知道,制定或是辨別一套規則有多么難。而德曼的妻子從事生物領域,這是一個差別不會那么大的領域。醫學也一樣,只要能夠勝任,在相當程度上就能干出看得見的成績。這讓德曼很心動。于是他申請了轉去醫學博士,雖然后來對于物理的無法割舍他沒去,但這也算是他的第一次尋求改變。為更能看到結果的工作而轉變。
真正的改變,來自于轉去貝爾實驗室。一個薪資是流動站四倍的薪資的地方,當然也是為私人工作的地方。一旦決定做物理研究,很少有人會考慮收入。每個人都向往取得令人敬仰的成就,并愿意為其奉獻終生。在物理學界,生活本身就是福利,在有趣的地方和有興趣的人談論物理,就是主菜,而非餐具。因此會有在一流研究機構中申請一張桌子和基本研究設備、不要求任何報酬做研究的人,他們這么做的目的就是處在一個激勵人的環境中,與其他學者保持緊密的聯系,然后完成一篇足以讓他們獲得帶薪職位的論文。德曼的朋友,曾拒絕了一份二流學術機構提供給他的帶薪博士后職位,而成為哈佛大學的“免費贈品”。德曼也是忠于真理的一員,但德曼內心對于自身局限的認識、喜歡與人交流以及渴望通過努力會有成果的想法,促使他選了一條折中的道路,既需要大量用到自己的物理研究,并能和家人在一起。然而即使同在物理界,也會存在偏見。德曼心中縈繞著一個想法——如果我不能做純物理學研究,我做應用物理研究,我會受到詛咒的!然而,他最終不再去流動站了,他去了貝爾實驗室,即使德曼明白——我正在背叛我曾經許下的諾言。
德曼說他所認識的人里面沒有人會對致富或會得到什么而想太多,大多數鄙視那些在取得終身教職后就不再“搞物理”的教授們。相應的,如果在華爾街能用到物理,便能夠使人在獨自研究的執著境界和與人接觸的鮮活世界之間隨時更新,從容往來。這似乎也不錯。德曼第三次選擇,便完美“背離”了路線,而這,是他所不知道的?!拔姨煺娴匾詾樵谧稣嬲臄祵W研究,并以此為榮”。最初,德曼試圖將開車上下班的時間當作一種冥想練習。但在接下來的幾個星期里,他便完全放棄了這種想法,轉為聽新聞或音樂。德曼很注重制度,從不遲到,然而他的一次請假卻被人嘲笑,這和物理界太不一樣了,對此他很失望。同時為利益而工作讓德曼體會到從沒有過的焦慮和壓抑,“貝爾實驗室則更適合那種對擺弄最先進的昂貴儀器設備感興趣的人,但我卻不是這樣做事情的,我的滿足感來自于創造出一些什么東西”。德曼稱這個地方為——刑罰之地。審判背叛為物理領域奉獻一生的自己。
畢竟是工作,自然不似研究領域那般追求真理就好。好在每件事情都會有好的一面。在 1980 年到貝爾之前,德曼從來沒有意識到編程能夠如此美妙和具有挑戰性。這對他來說很好玩。“盡管我仍然常常充滿幻想,想象一個專注于獲取知識的人生應該是什么樣子?!薄斑€要尋找一些生活的希望?!?/p>
又一次時代推動人的選擇。
在 20 世紀 80 年代末掀起了一場金融產品創新的浪潮——國債期貨、債券期權、抵押擔保債券、掉期、掉期期權等。這些產品越來越需要更復雜的數學,因此為物理學家在金融領域內就業提供了良好的機會。而后,德曼換公司了。正式向華爾街邁進。在華爾街德曼也相繼在兩家公司工作,而后又回到最初的公司。從事數量金融的那種充實、忙碌的工作方式:總是有程序要寫、有交易界面要設計、有計算等著去做。能夠有點事忙著,而不是一定要超凡脫俗,這種感覺對德曼來說挺好。德曼的思想發生了改變。他也會自覺地稱呼他為其工作的人為“老板”。在金融界自然有這個領域的困難。工作中持續的努力奮斗會將人弄的筋疲力盡,周旋于不滿意的寬客和資源貧乏的交易員之間的工作,也會令人感到有些厭倦,以及很難懂行業很多基本東西令人無助等等。在此期間,德曼也渴望學術研究式的生活,并考慮如何重蹈覆轍,琢磨著怎樣才能再跟洛克菲勒大學的巴齊 · 拜格或是哥倫比亞大學的諾曼 · 克萊斯特,讀一個長期的物理學博士后。在任何領域內,只要有人想發現新大陸,他就要花費多年去思考、不斷試錯、在歧途中徘徊、在誤區中跌跌撞撞,最終還要站起來繼續前行。
在物理學里,你是在同“上帝”下棋,它并不經常改變規則。當你將住它之后,它就會認輸。在金融學里,你是在同“上帝”創造出來的人類下棋,這些人憑借他們短暫的判斷來對資產進行估值。萬有引力并不需要愛因斯坦來增加它的嚴肅性??稍诮洕鷮W作品中,個人因素占了很大的比重,因為真實的部分權重太小了?!敖涍^ 10 多年與交易員和理論學家交談,我已經困惑于“正確”究竟意味著什么。如果你是一個理論學家,你必須永遠不要忘記,你正穿過一條不受法律約束的道路,這里的居民們并不尊重你的準則。在市場和理論間,你看到的矛盾之處越多,我就越能感覺到關于金融和人類世界的模型的局限性”。在金融學領域里,社會的因素比自然科學更多,因此很少有極具說服力的理論。華爾街上沒有人能快樂很久。在那里工作的人通常不會把工作看作像物理學或醫學一樣的愛好。相反地,絕大多數投資銀行家都希望以最快的速度致富,然后就退休。在華爾街你很容易聽到二十幾歲的交易員就討論所謂的“他們那個數”,他們大多數人把金融建模視為一種市場推廣工具,以商人的視角來應用這一工具。
然而德曼的團隊是一群兼容并蓄的人,由前物理學家、前數學家和計算機程序員組成,都有著各自的個人興趣,但所有人都對金融充滿了激情。雖身處商業世界,但頭腦卻被學術精神激勵著。德曼將金融研究視為一種科學活動,因此漸漸找到了自己的方式。通過建立數量金融模型,而后發表,發表本身就是令德曼開心的事情。“我最享受的就是研究,為交易領域一小群真正關心結果的人來開展一些以前沒有人做過的初創工作”。在一個人們真正需要你花時間做你喜歡的事情的地方工作,這本身就是最大的放松!“我告訴我的搭車伙伴,我可以很容易地想象出,再過10 年或15 年,我還能做著這類相同的工作”。德曼說,“我喜歡更小的世界,喜歡研究更具體和明確的問題。于是我知道,我要繼續換地方了”。雖身處浮華的周遭,仍舊保持對真理的追尋,無論在物理界還是金融界,德曼都是那個潛心研究的學者,這讓他成為一個“傳奇”。他以及他們的團隊開啟了金融時代。終于,德曼找到了最真實的自己。成為一個不再為選擇彷徨,而是清楚明白自己所想所需的人。
在華爾街,有個好玩的人叫喬納森。他會根據航天災難迅速反應金融市場的變化,你會認定喬納森生來就是做生意的料,但后來喬納森受到金融理論的激勵,去進修而后成為哥倫比亞大學教授。這是一個商轉學的例子。其實,本就不必拘泥于去何領域,而是要清楚的明白,什么對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就像德曼,開始熱愛并崇拜物理,然后被整個物理界的風氣影響,不屑于很多東西,德曼說,“如果有人告訴我,在我 40 歲時我將進入投資銀行工作,我可能會發出難以置信的大笑”。然而,生活會讓他一步步明白,他更看重的是對知識的追求,對真理的研究,而這無關是物理還是金融模型。同樣的,也不必過分沉溺此刻的榮耀,即使大家都覺得喬納森天生是做生意的料,然而只有他知道,自己更愛什么。所以,跟隨心去生活,任何時代,任何領域,都能讓你找尋到自己每天的意義,前提是,你夠勇敢,夠堅持,夠努力,并能追隨自己的心。那么你永遠都是自己命運之舟的船長。
“我身體就像一部按照自然法則運行的純粹的機器,然而根據不可置疑的親身經驗,我知道我是按照可以預見結果的方式指揮它的運動,這是至關重要的,我能感覺到并對這些行為負完全的責任。”
注:德曼的心理醫師推薦他兩本書,一本是魯道夫 · 史代納( Rudolf Steiner )的《更高世界的知識》( Knowledage of the Higher World ),這個暫時我還沒找到,如果有人找到,麻煩告訴我。另一本書是維克托 · 弗蘭克( Victor Frankl )的《追尋人生的意義》( Man’s Search for Meaning ),里面的話,我想送給讀到這里的你。
我們可以用三種不同的方式來發現生命之意義:(1)通過創立某項工作或從事某種事業;(2)通過體驗某種事情或面對某個人;(3)在忍受不可避免的苦難時采取某種態度。生命的真諦,必須在世界中找尋,而非在人身上或內在精神中找尋,因為它不是個封閉的體系。同樣地,我們無法在所謂的”自我實現“上找到人類存在的真正目標;因為人類的存在,本質上是要“自我超越”而非“自我實現”。我認為最幸福的一件事就是有一天當你年老,你回頭看看自己的一生,發現自己曾經為很多人真誠地付出過,你曾經通過你的雙手創造過那么多美好的故事,你曾經用心創造過那么多優秀的城堡,那種欣慰和滿足感,就是生命的意義。愿你每天都不負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