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彩云之南,這是一片赤紅的土地。
上小學四年級那年,父親帶著母親出遠門做生意去了,留下十歲的我和九歲的妹妹留守。記得母親走得那天,我死命抱住她的腿,用盡全身力氣喊叫,為的是震懾住在我眼中自私的父親,留住母親。可是孩子畢竟是孩子,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喊了多久,在我意識里好像母親已經(jīng)被我留住了,可睜開眼睛一看,只留下了姐妹倆和空蕩蕩的屋子。好失望。
孤獨最難忍受的時刻是黃昏。天漸漸黑下來,對母親的思念也更盛。從鄰家窗子里飄出的飯香只是在刻意地提醒我們:媽媽不在身邊。于是我們就趴在陽臺上,看天上的云。
云那么好看么?不知道。我只知道不敢回頭看黑漆漆的屋子。妹妹在旁邊喊我,別看了,別看了,姐姐,我困了,我想媽媽。我說,我偏要看,我也想媽媽。
后來呀,就習慣了。知道哭是沒有用的,半夜哭醒了,就趴在窗子邊上,看看月亮,看看月亮旁邊的云彩,她們很安靜,大概她們的媽媽是在家的吧。
上高中的時候,學校開運動會。田徑比賽完了以后,同學們就三三兩兩,自由活動,女生們邀約著一起去逛精品店,看看有沒有最近新出的發(fā)卡;男生們叫嚷著去打籃球,略顯陽剛的臉上還滿是未褪的稚氣。我記得我就躺在空蕩蕩的足球場上,看著天空發(fā)呆。天真是藍得深沉,看著看著好像自己快掉進去了,嚇得我趕緊閉閉眼。有那么幾秒鐘,我居然想伸手摸一下,就摸一下啊,一抬手自己就傻樂了。那會兒,連一片云彩也沒有。
大學一年以后,姥祖就去世了。春節(jié)的時候舅舅帶著我去上墳,去的時候就預先警告了一下說,地方有點遠。我默默地跟著,遠遠地就看見一排風車,高高地豎立在山崗上,白白的風車葉和白云相互映襯,美極了。我在那里看了好久好久。
再后來,我就來了北京。剛好碰上霧霾,有新聞說一小孩霧霾天運動猝死,也沒細看,就瞟了一眼,當即下決心,能不出門就不出門。整個冬天都憋在宿舍里,把心情憋壞了,也把身體憋壞了。總是生病,總是吃藥。每當出門要戴口罩的時候,就想起了高一的那個下午,躺在足球場上那一片陪伴我的藍天,還有遠遠山崗上的朵朵白云。
我以為我走遠了,可總還是背著家鄉(xiāng)的印記。我忘不了那些變幻萬千的云彩,忘不了那一片藍艷艷的天空。
今年好不容易得空,我在鄉(xiāng)村高速公路的邊上,站了許久許久。云還是那么美,就像在演繹一部魔幻主義的現(xiàn)實大片,而我離開故鄉(xiāng)也有六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