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俞諾死了。
從頂樓跳下，頭朝地，就在他們上過床的第二天。
阿正下午下班后，在俞諾工作的超市里買了許多禮品。經過昨晚，阿正心里產生非常強烈的感覺，在相過那么多人之后，他覺得就是俞諾了，這種感覺非常清晰。他也曾試探著和俞諾開玩笑提起結婚的事，俞諾并沒有表現出任何的反感。
所以他決定今天去見俞諾的母親，他第一次登門拜訪，沒有告訴俞諾，是不想她獨自面對她的母親。
俞諾說過，她的父母很早之前就離異了，那以后母親的性格變了很多，她們之間的關系并不好。對于她的母親，俞諾是害怕的。
可是為什么，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阿正手中的禮品“嘩嘩”掉地，引得幾個人回頭。俞諾，她怎么就自殺了？昨天早上分開的時候她的笑容一如既往的甜美，只是隔了一天而已，她怎么就輕易結束了自己的生命？除非...除非這個念頭她早就有了，可認識這么久他竟然一點也察覺不出來，難道是瞎了嗎！
還有俞諾的母親，她該怎么辦......
但阿正沒有余力再去考慮她的母親，他覺得渾渾噩噩，感到頭昏腦漲、腳步虛乏，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家，有沒有吃過飯，只記得自己有意識時，便是光著腳坐在窗邊喝酒的情形。
他借著酒膽往下望，都是些虛無縹緲的影像，不戴眼鏡，他什么都看不清，無法體驗俞諾臨死之前對這個世界的最后印象。
“唉”，他翻轉身體，背靠著窗戶，望著白花花的天花板，還是這個真實些。
警察怎么還不來找他？他沒有膽量親自去問，只能默默祈禱警察找上門。他們一定會找他的，俞諾拍了那么多他們的合照，他們還發過無數的微信，打過許多電話，只要一檢查俞諾的手機，就會知道他們之間非比尋常的關系。
警察一定會來找他的。這是阿正入睡前的最后一個念頭。
第二章
第二天阿正沒有等到警察，卻先等來了俞諾的快遞。是俞諾寄的，俞諾自殺之前寄的...那一定是很重要的東西。阿正拆開包裝，是一本厚厚的、有些破舊的本子，他打開看見俞諾蒼勁有力又雋秀的字跡，想起了他們第一次認識的情景。
那時候俞諾在寫促銷的宣傳語，她在超市里工作。他就是因為俞諾的字停下了購物的腳步，她讓他想起了大學時的自己，還能靜下心來寫出漂亮的字，而現在，他的字潦草得連自己都很難認出。工作上的不順利，讓他做什么都沒了耐心。
本子的第一頁是俞諾寫給自己的一些勉勵句子。看樣子這是她的日記本，阿正想。
“早上分開的時候他吻了我，對我說明天見，雖然知道明天已不能再見，但我還是笑得很開心。我喜歡他對我溫柔說話的模樣，就像昨夜他溫柔的動作，和一直以來溫柔的笑容。我的確是愛這個男人的，但又不能和他永久廝守在一起。我做了很壞很壞的事，我有很大很大的秘密沒告訴他，如果我說了，他一定不會像現在這么溫柔待我，所以我不能說。我要帶著它們一起長眠于地，我希望他能記住我最美的模樣。”
這是第一頁上的話，雖然俞諾沒有寫上日期，但顯然這是她最后一篇日記。他繼續往后翻了幾頁，粗粗看了一下，才明白俞諾是倒著寫的。
他不知道俞諾喜歡這樣，就像他從來不知道俞諾有寫日記的習慣。
“明天已不能再見”...她果然早就有了輕生的念頭，可她為什么還笑得那么甜，那么真？是和她身上的傷有關嗎？那些痕跡，有舊有新，大小不一，布遍她的全身。當他輕輕撫摸著它們以示心疼時，俞諾卻笑著要他不用在意。現在回想起來，那笑容里竟有種看淡生死的意味。
該死，他當時怎么就沒察覺出來！他就應該多問些關于傷痕的事，而不是急著占有俞諾！
還有她說的“很壞很壞的事”、“很大很大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還有，警察為什么還不來？
第三章
阿正決定去俞諾家看一看，她們母女在這沒什么親戚朋友，現在俞諾出事了，家里肯定亂糟糟的，還有俞諾的母親，就算關系不好，畢竟是自己的孩子，應該也是很傷心的。而且，去了說不定還能碰上警察，他要問問他們，為什么效率這么慢？找他難道很難嗎？
他沒有俞諾家的鑰匙，但他知道俞諾把鑰匙放在門口哪里，俞諾曾經說過她母親有時候出門會忘記帶鑰匙，所以她在門口藏了把備用的。
他找到了鑰匙，打開門，看到了和想象中差不多的家居布景，俞諾喜歡擺弄整理家居，他們有時候去書店俞諾常常會看一些有關的指南書，大部分是日系的。
整個家就像俞諾給人的感覺一樣，小巧、溫馨、整潔，里面有兩個房間，他先走進靠近門的那間，可以和外面融為一體的擺設，這一定是俞諾的房間，床頭柜上還放著他送的保濕套裝，床尾的角落里還有一袋貓糧，一個貓窩和貓砂盆。
俞諾說過，牛奶和她住一個房間，因為她母親不喜歡貓，所以牛奶不是在她房間玩就是被她抱到樓下，她不敢把牛奶出現在客廳或者家里別的地方，母親看到會抓狂，她怕牛奶受到傷害。她不在家的時候，會把牛奶寄養在對面的劉先生家，劉先生也是愛貓的人，總是樂意幫她照看。
房間里沒有牛奶的蹤跡，阿正想，它一定是被寄養在劉先生家了，俞諾非常愛牛奶，臨走之前肯定會把它安頓好的。
阿正退出來，進入另一個房間，然后有點被嚇到，這個房間在家里實在是太格格不入了，因為它太亂了，隨意扔在地上、床上的衣服，滿得溢出來的垃圾，半丟在地上的被子，打開的衣柜和拉開的抽屜里，東西又多又亂，還有窗簾，也是壞的，仔細看看，床上甚至還有食物的殘渣...天哪，俞諾的母親究竟是怎樣恐怖的一個人，俞諾又是怎樣忍受下來的？
還有，她母親現在在哪里？她不在家里，那會去哪里？
阿正對俞諾的母親了解很少，俞諾提起她的母親總是寥寥幾句就帶過，她說的最多的是自己和牛奶。從事工作的這幾年，他已經很好的學會了傾聽，傾聽客戶和老板的需求，每次聽的時候他總覺得累，心里明明非常鄙視他們所謂的“創意”，卻不得不裝出一副驚為天人的樣子，真是好笑。
但是聽俞諾說話，會產生一種愉悅感，好像春風拂面，百花齊放，泉水叮咚。俞諾說話的時候喜歡垂下眼睛，聲音很柔，嘴角帶著淺笑，有時說得高興了兩頰還會出現淺淺的酒窩。這樣的俞諾十分溫婉，他非常喜歡，總是會看得入癡。俞諾若是發現了，就會紅著臉，嬌嗔地怪他不用心聽。
然后俞諾在他眼里就會變得更好看。可惜這美如畫的風景，他是再也看不到了。
俞諾，你為什要自殺？
離開之前，他把俞諾家的鑰匙帶著身上，今天是整理不了什么了，下次再來吧。原本他還想看看牛奶，這只他從未見過的貓，不知道是不是和他一樣思念俞諾。可惜敲了很久的門都沒人答應，看來劉先生不在家。
他還帶走了貓糧、貓窩和貓砂盆，他要給牛奶換套新的，開啟新的生活，這些就贈給開寵物店的朋友好了。
第四章
回到家已是半夜11點多，阿正連澡都沒洗就直接躺到床上，方案又被客戶給斃了，他愣是加班到現在才修改好，真的太疲憊了...倦意襲來，迷迷糊糊中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睡著的，猛然醒來時是凌晨2點，起身沖個澡后便再無睡意。他從床頭柜中拿出俞諾的日記本，開始翻看起來。
雖然俞諾沒有寫上日期，但他還是能看懂時間線，因為俞諾寫的，他都知道。比如說剛剛過去的國慶，兩個人都無法抽出足夠的時間做短途旅行，所以他們便看了幾場電影，去了一次平時消費不起的高檔餐廳;還有中秋那天，本來說好帶著牛奶去明山看日出，但因為她母親生病作罷；還有更早以前他腦子一熱，送了個Holle?Kitty的娃娃給俞諾，沒想到她居然感動得哭了起來...說到這個，想來也奇怪，他在俞諾的家里怎么沒有看見Holle?Kitty？
他繼續往前翻，終于看到俞諾在日記里提起了她的母親，還有她母親對他們戀情的態度，看得簡直心驚。
“因為我的疏忽，媽媽最終還是知道了我和阿正在一起的事，我的隱瞞推遲了這一天的到來，卻引發了更加劇烈的反對。媽媽接近崩潰，一直在打罵我，我不敢還嘴，更不敢還手，雖然很疼，可是我的心里并不怨恨媽媽，反而覺得很抱歉，沒有給她足夠的安全感。媽媽只是太害怕了，害怕會像失去爸爸一樣失去我，她是那么愛我，所以才會這樣接近瘋狂。即使是她在我身上留下了那么多的傷痕，我也不曾怪過，從爸爸離開后她就病了，一直病到現在，我怎么還能怪她呢？她有時候連自己做過什么都不記得。沒有遇上阿正以前，我常常會有不如帶著媽媽一起死掉的想法，生活不易，交流困難，兩個人太累，一個人太苦，不如變成零，什么都沒有，就什么都不會想。我不知道阿正能支持我走多久，只是我現在還想走，還有勇氣走。但曾經做過的事，不會被徹底遺忘，埋在心底的秘密，也終有一天會爬出來找我，到時，唯有死才可以解脫。”
秘密？又是這個秘密，能把俞諾往絕路上逼的秘密到底是什么？還有她的母親，俞諾身上的傷居然都是被她打的，她一定是精神方面有問題。
“我不敢讓媽媽知道我和阿正在一起的事情，原因很簡單，媽媽會崩潰，會大喊大叫，會拳打腳踢，我不怕痛，我害怕的是媽媽尖銳的指責，會讓我覺得自己做了什么十惡不赦的事，而事實上，我不過是和自己喜歡的男人相愛了而已。我深知，媽媽除了害怕我會離開，還有妒忌，妒忌我找到了愛我的人，妒忌阿正擁有了我。她不希望我和任何人有過深的感情，包括寵物也不行，這就是她為什么會討厭牛奶的原因，她覺得牛奶會把我從她身邊搶走。所以不在家的時候，我不是把牛奶鎖在房間里，就是寄養在劉先生家，我害怕媽媽會傷害它，我真的很愛牛奶，還有阿正...為了小心翼翼地隱藏這段感情，每天回家前我總是要把手機清理一遍，照片要刪光，微信要剔除，通話記錄要檢查，這些都是我們甜蜜的見證，卻一點也不能留，我甚至連阿正的號碼也不敢存，只能記在腦子里，還有那個Holle?Kitty，我只能把它送人。”
原來如此，怪不得警察一直沒來找他，他所有的痕跡都被俞諾清除得干干凈凈，像是不存在一樣。她母親竟是這般病態，俞諾一個人承受著，一定很辛苦吧。可是她的笑容又...阿正感嘆，需要多堅強的內心，俞諾才能散發出接近嬰兒般無害純真的笑？
第五章
周末的時候阿正買了幾袋貓糧和貓窩貓砂盆，帶去俞諾住的那棟單元，他準備拜訪下劉先生，替俞諾感謝人家，最重要的是他想看看牛奶。和上次一樣，他也敲了很久的門無人應答，正準備離開時身后傳來開門的聲音，回頭一看，只見一個形容邋遢的男人透過門縫盯著他，眼神渾濁，狼狽不堪，這樣的人，真的能照顧好牛奶嗎？
“你找誰啊？”對方的語氣堪稱粗魯。
“你好，我俞諾的朋友，我來看看牛奶。”
“看牛奶？有毛病吧，牛奶有什么好看的，還有俞諾是什么鬼！”
對方想關門，阿正急忙伸出手攔住，“俞諾，就是住在你對面，前先天跳樓自殺的女孩。”
“哦，她啊，”對方狐疑地看著阿正，“你是警察嗎？”
“不是，我...我是她男朋友，我給牛奶送些東西來。”阿正見對方還有些迷糊，特意加了一句，“就是她寄養在你這的，那只叫牛奶的貓。”
“叫牛奶的貓？寄養？你在說什么啊？”對方倏地拉開門，阿正看到了和他本人一樣狼藉的房間，似乎還有陣陣食物發酵的味道飄出。
“你看看我，我連自己都養不好，哪來的閑事養貓。還寄養呢，我跟對面的女的沒說過一句話，幫她寄養個蛋啊！你真的是人家的男朋友嗎？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還是這是什么新的騙錢招數？我告訴你，老子窮的只剩一條褲衩了，沒錢陪你玩！”
對方又想關門，阿正再次將他攔住，“等等，請問你...你是劉先生嗎？”
“劉什么劉，老子是高先生，神經病！”
這次對方成功地關上了門，留下一臉茫然的阿正，他不是對面的劉先生，他沒有和俞諾說過一句話，也沒有幫俞諾寄養牛奶...那牛奶呢？劉先生呢？
阿正慢慢地走下樓梯，忽然心中一動，他敲敲狼狽男樓下屋子的門，門很快就開了，是一位50來歲的大媽。
“有事嗎，小伙子？”
“你好，我想問下，這里有沒有住著一位劉先生，愛養貓的？”
“愛養貓的劉先生？”大媽仔細地回想了一番，“哦，你是說以前住樓上的劉先生吧，他人很好的，養的那只貓也很漂亮，眼睛賊黑又亮，看得人都要化了。”
“以前住樓上？你是說他現在不住這了？”
“對啊，搬走都好幾年了。”
阿正看著手中的袋子，真是怎么也想不通，既然那位劉先生都搬走好幾年了，俞諾怎么還能把牛奶寄養在他家？難道他們之間一直有聯系，而俞諾不想過多的提起，所以就讓他以為劉先生只是隔壁的好鄰居？那他們之間是不是有過一段，這就是俞諾的秘密嗎？還有，他現在要去哪里找牛奶？
根本就找不到才對！
阿正垂頭喪氣地把東西重新拿回開寵物店的朋友那里，一看到阿正的沮喪樣，他朋友就笑了，“我從外面回來就聽說你買了一大堆和貓有關的東西，正納悶著沒養貓的你是在鬧哪出，你就把東西原封不動地帶回來了，干嘛，逗我玩呢？”
“沒，想送人的，結果卻...”
“送女人的吧？嘖嘖嘖，重色輕友的家伙，送女的就是全新的，送我就是些沒用的。”
“什么沒用的？”阿正抬頭看著朋友。
“就你上次送的貓糧啊，都過期半年了好不好，幸好沒讓那些流浪貓吃，還有那個貓窩，拆開都發霉了，你是不是從垃圾堆里撿過來給我的啊？”
阿正瞪大了眼睛，感覺像是墜入了云里霧里。過期半年？難道俞諾半年前就把牛奶送到王先生家了？不可能啊，他們認識還沒有半年，而俞諾幾乎在他們每一次見面的時候都會提起牛奶，雖然她沒有明確地說出像是“牛奶現在在家里怎樣怎樣”的話，但是...這說不通啊。
阿正忽然有一種詭異的感覺，這一切就像個騙局一樣，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家里，看看俞諾的過去。
第六章
“媽媽的突然出現嚇壞了我。我打開門，就看見她站在客廳里，對著我溫柔地笑，就像小時候經常笑得那樣，而我卻感到頭皮一陣發麻，但我很快就鎮定下來了。我想，媽媽的失而復得，是上天賜我的最好禮物，也是最壞懲罰。我感謝她能重新回到我身邊，同時明白自己已經真的無藥可救。這幾天的獨處已經徹底顛覆了我的感受，原來媽媽的離開會比存在帶來更大的痛苦。在我做了那么惡毒的事情之后，媽媽還愿意回來，我真的很高興。本來以為媽媽這次會改變對我的態度，所以我把牛奶抱到她面前，想和她一起歡迎我們家的新成員，沒想到媽媽的眼神中又出現了熟悉的情緒，憤怒、嫉妒、厭惡，還有背叛，我的心里一陣害怕，將牛奶抱回了房間。不這樣的話，她會傷害牛奶的，她一定會傷害牛奶的。三個人的生活，在這狹小的空間里，有人斗爭，就必須有人妥協。媽媽一如既往地斗爭，她也只能一如既往地妥協，而牛奶，她會好好保護的。”
阿正往前看了幾頁，都是俞諾在記錄一個人的生活，她母親是離家出走了嗎？精神有問題的人經常這么做。阿正急于尋找答案，想要跳著看，卻在下一頁停住了思緒。
“今天家里來了好多人，都是樓上樓下的鄰居，他們來向我致哀，來安慰我，為什么呢？因為我媽媽死了，她跳樓自殺了。我和媽媽在這里沒有朋友，沒有親戚，所以不需要葬禮，后事我一個人也能搞定，當他們來安慰我的時候，我甚至連下葬的日期都選好了。就這個星期天吧，不用遵守黃道吉日，只要天氣晴朗，清風徐徐便可，反正只有我一個人。哦，不對，還有牛奶，純真的babygirl，盡管只是相處了幾天，我卻好像認識了它一生一樣。不知道那些人知道了事實后還會不會來安慰？可原本我就不需要任何安慰，是我親手殺害了我的母親，我怎么會難過，當我看見她破碎的頭顱時，我不害怕，不傷心，只是覺得輕松，今晚終于能睡一個長長的、不被驚醒的覺了。”
阿正看到這里，心“突突突突”劇烈跳動著，俞諾在說什么？她母親已經死了，還是她殺害的？他認識的俞諾怎么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他急忙往后翻，看到俞諾寫著：
“我已經受夠不得安寧的日子了，受夠整天被人威脅，‘既然她要去死，那就成全她吧！’這種想法已經在我腦海里產生很久很久了，今天我終于對她說了出來，沒錯，你這么想死你就去吧，不要再來折磨我了！你遭受的一切又不是我給的，全是那個拋棄你的男人的錯，為什么這么對我？我做錯了什么？除了讓你生下我，我什么都沒有做錯！”
“半夜時分，我從睡夢中驚醒，聽到有人在敲門，是警察，他們告訴我，媽媽跳樓自殺了，一開始我不相信，直到看見了她的尸體，那一刻我的心里只有一個想法，是我害死了她，我的話讓她失去了唯一活著的理由。可是好奇怪，我竟然一點都不傷心，甚至還有一絲絲的輕松，我是不是太壞了？回家的時候，門口站著一只小貓，渾身雪白，眼睛烏黑發亮，我試著把它抱回家，它沒有躲，非常溫順地躺在我懷里，我想，它是我的了。這個晚上，我失去了媽媽，得到了牛奶。”
這兩段話是在同一天的不同時刻寫的，想必俞諾的話肯定深深刺激到了她的母親，所以悲劇才會發生得這么快。既然她的母親已經死了，那重新出現在俞諾生活里、討厭牛奶反對他們在一起的母親又是誰呢？還是...這一切不過是俞諾的幻覺？她痛苦于害死母親的事實，所以在潛意識創造出了母親還活著的假象，以此來安慰自己。俞諾...其實也生病了吧，而且病得不清。
那么牛奶呢？牛奶是真實存在的，還是也只是俞諾的幻想？關于牛奶的那些事，難道都不曾發生過？
“牛奶的眼睛很黑，非常清澈，非常有靈性，有時凝視地久了會覺得自己的靈魂都被它吸住。我在牛奶面前坦誠的像個嬰兒，覺得沒什么能瞞住它。”
“哦，你是說以前住樓上的劉先生吧，他人很好的，養的那只貓也很漂亮，眼睛賊黑又亮，看得人都要化了。”
俞諾和鄰居大媽說過的話忽然一起蹦入他的腦海中，阿正想到了另一種可能，或許牛奶是曾經存在過，俞諾在想象的世界里偷走了劉先生的貓，把它變成了自己的牛奶。
他又想起俞諾提起牛奶時眉飛色舞、神采飛揚的樣子，有時候她還會模仿牛奶的動作，而這一切，居然都是假象？
她到底病得有多重，阿正不敢想象，他開始渾身發冷。為什么會是這樣？他唯一認定的女孩居然是個瘋子，這種毛骨悚然的真相叫他如何接受？俞諾的擔心是對的，如果他一早就知道了這事，他不會那么愛俞諾，他甚至都不會愛俞諾。現在她死了，輕松了，卻要他一個人承受這樣不堪的事實，真是太自私了！
這個晚上阿正還等來了警察，他們是通過俞諾寄日記的物流單找到阿正的。他們向他了解更多俞諾的事，并且證實了他的猜想，俞諾有精神病史，她母親也是。臨走前，警察問能不能先借俞諾的日記本一用，阿正給了他們，連帶俞諾家的鑰匙。
“都拿走吧，不用給我了。”
回憶已經足夠慘烈，他不需要任何外來物增加他的痛苦和不堪，就這樣再見吧，他要努力忘記，回到正常人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