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社會歷來是個講究人情往來的社會,不同階層的人求人辦事,甚至說維持關系都要靠財禮的打點,這似乎都成為了維持中國社會進步與穩(wěn)定不可或缺的因素。在歷朝歷代中,人情往來甚至可以墮落成金錢與權勢的相互勾結,特別是在王朝衰退之時,腐敗與錢權交易更是猖獗一時。在書中,作者也多處著墨寫出明末政治與社會的黑暗,朝廷與地方的金錢交易。如前述武松的官司、花子虛的官司,還有接下來將要講的楊提督的官司。前者還只是只是涉及到地方的官場黑暗,而后者就已經涉及到朝廷政權的污濁。
且說西門慶的家人來保、來旺快馬加鞭,一天時間就到了東京。隔日就到街上打聽消息,打聽得到兵部王尚書被審問明白,圣旨下來,秋后處決,而楊提督等人如何處決尚未定奪。他們照例找到蔡太師,先是花了一兩銀子打通了看門官,見到了小管家高安,再用十兩銀子買通高安,見到了蔡太師的兒子蔡攸,這個蔡攸是皇帝的寵臣,也是祥和殿學士兼禮部尚書,打點財物的價值隨著官階升高,到蔡攸這里已經要打點“白米五百石”(五百兩銀子)了。他們在蔡攸處得到消息,楊提督受皇帝寬恩,另有處分,但是其手下的人犯,還要查明問罪。來保、來旺又得到指點和書信,同高安去拜見當朝右相李邦彥,也就是案件主筆官。到了李丞相府上,來保、來旺同樣獻上白米五百石,得以見到要問發(fā)的罪人名單,看到其中有“西門慶”,來?;诺弥活櫩念^,并表明了身份,說自己是西門慶的家人,希望丞相救救官人。李丞相見五百兩銀子只買一個名字,何樂而不為,遂將名單上的西門慶,隨手就改成了“賈廉”,換了另一個替死鬼。此處讀來略覺諷刺,一個人的性命,竟然被另一個個人如此玩弄。
事情已經搞定,來保、來旺辭別高管家,回到客店,收拾行李,星夜回清河縣。到家將事情從頭說了一遍,西門慶聽了,“如提在冷水盆內”,還好打點得快,不然小命難保。心中的石頭方才落地,過了幾天,打開大門,花園照舊修蓋,慢慢的也出來街上走動了。
我總以為,既然禍事已經躲過去了,西門慶應該想起和李瓶兒的婚約,與李瓶兒舊情復燃,或者至少得去李瓶兒家看看才是,然而他卻失憶了一般,并未曾想起來。還是玳安騎馬路過獅子街,看到李瓶兒家開了藥鋪,回來告訴他,他聽了半信不信。研究者田曉菲在論著《秋水堂論金瓶梅》中,分析其因可能有兩種:驚魂未定,或者視瓶兒為飛不去的掌中物。最后還是在院中喝了酒之后,在路上遇到馮媽媽,才知道舊日的情人已經另嫁他人,嫁的人正是那個矮冬瓜蔣太醫(yī),氣得在馬上只是跌腳,叫道:“苦哉!你嫁別人,我也不惱,如何嫁那矮忘八?他有甚么起解”。
帶著酒和氣憤,西門慶回到家,那時候正好撞到吳月娘和孟玉樓、潘金蓮、西門大姐在院子里玩跳繩,吳月娘、孟玉樓和大姐見氣場不對,只有潘金蓮不識趣,還在那兒賣弄風騷地扶著庭柱兜鞋,眾人被西門慶臭罵了幾句,潘金蓮還被踢了兩腳。西門慶也不去哪一個太太房里歇息,走到西廂一間書房內,要了鋪蓋,就在那里過夜了。“打丫頭,罵小廝,只是沒好氣”,這樣耍小脾氣的西門慶,還是第一次見。
西門慶這一次的罵人與以往有些許的不同,因為這一次罵人,他把吳月娘也罵了進去,并且是用“淫婦”這樣帶有侮辱性的詞語,以前即使他們夫妻倆關系再差,西門慶也從未對月娘用過這樣重的詞語,這次卻用上了。畢竟吳月娘和潘金蓮,李嬌兒和孟玉樓這樣的人不一樣啊,她可以說是真正的身清底白,并且還是正房大太太。這樣一來,吳月娘也被激怒了,破口大罵道:“你就信那個沒廉恥的淫婦,如今她浪蕩慣了,撿了個男人嫁了,你倒回來拿我撒氣,如今是個什么世道,自家男人死了不好好守孝期就在外面浪蕩嫁人的還少嗎?這淫婦整天就在外面勾男人睡漢子的,守的屁的貞節(jié)”。這或許是吳月娘的真心話,她明里罵李瓶兒孝期未滿就嫁人,其實也是在罵潘金蓮和孟玉樓,因為她們兩個也是孝服不曾滿再醮人的。可以說從這件事開始,吳月娘和潘金蓮、孟玉樓的關系也就到頭了。
潘金蓮被月娘如此罵過,心里自然不好受,一直在找機會報復。一日,西門慶看完花園的修蓋工程,悄悄溜進潘金蓮房中,潘金蓮在房中擺上酒席,和西門慶一同飲酒,酒到濃時,潘金蓮借機說起上回的事,責怪他無端端踢了她幾腳,接著便把沒能娶回李瓶兒的責任推到吳月娘頭上,要是二月份就把李瓶兒娶回家,怎么還會有現在這樣的事。但是潘金蓮忘了嗎?緩兵之計正是自己提出來的啊。西門慶被婦人幾句話,沖得心頭一點火起,云山半壁通紅,便道:“你由他,教那不賢良的淫婦說去,到明白休想我理他”。經過潘金蓮這一番挑撥離間,煽風點火,西門慶和吳月娘的冷戰(zhàn)便開始了。從那以后,兩人見面都不說話,拿點東西或者傳話都由小廝丫頭代勞。潘金蓮自西門慶與月娘尚氣之后,見漢子偏聽,以為得志。每日抖搜著精神,妝飾打扮,希寵市愛。
潘金蓮得志之后則飄了起來,開始與女婿陳敬濟眉來眼去。陳敬濟在此回第一次真正亮相,這小伙子詩詞歌賦,雙陸象棋,拆牌道宇,無所不通,無所不曉。他先是在月娘房中與孟玉樓、潘金蓮、吳月娘和西門大姐玩牌,當第一次見到潘金蓮時,書中寫道:“不覺心蕩目搖,精魂已失”。潘金蓮得志之后,時常邀女婿來房中吃茶玩樂,陳敬濟也是吃茶吃飯,穿房入屋,打牙犯嘴,挨肩搽背,通不忌憚。此皆為此后金蓮與其偷情埋下的伏筆。
正是:只曉采花成釀蜜,不知辛苦為誰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