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太美了。”
巨大的玻璃櫥窗里陳放著嶄新的商品，母親像個孩子一樣指著里面的東西看向了我。
午后陽光明媚，一絲風也無，我的眼眶卻分明有些酸軟。
“媽，恕我直言，您身材走樣，早就穿不上了。”
那件層層疊疊輕紗彌漫，綴滿軟緞織就的玫瑰和寶石拼鑲的婚紗，蟄伏著對愛情的期盼，承載著對幸福的憧憬。真的很美。
孑然一身也許是很多年輕人燈紅酒綠里的夢想，但是對于母親來說，這絕對是神最冷酷無情的懲罰。就連平時極少露面的一些親人見了我們，也會語重心長地說一句:“你媽媽可只有你們啦……”
母親也曾斷斷續續找過，但好像都不能稱心如意。有時候她會像孩子一樣抱怨:“再也找不到像你爸爸那樣好的人了，干脆一個人過算了。”我和哥哥都很無奈，一提及父親，一家人在這方面好像瞬間喪失了斗志。父親母親的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卻在柴米油鹽中磨合出了難以言喻的感情。
母親時常講她童年時候的故事，可能她自己都沒有發現，遇見父親之前她是多么快樂多么無憂無慮。但那是她不可逃避的劫，也是她有生之年的幸。母親會在我們的鼓勵下過上嶄新的生活，仍然會在夢里給父親留下一席之地。
十六歲的時候天真地擁有夢想，當離家遠走成為一種潮流，我也曾認為龍燈花鼓夜，長劍走天涯，我說：媽，你不懂。卻不知道這位第一次養育女兒的母親，當時懷著怎樣的心情放下被掛斷的電話。二十歲還沒長硬的翅膀遇到了冷空氣，母親說我說話總是讓她心寒，根本不是什么小棉襖，我說做不成小棉襖就做防彈衣唄。最后還是把那句想家咽了下去。我要盡量避免那些傷感的字眼，讓母親傷心是一種罪過。
年輕的時候覺得眼淚是善良，是武器，可我好像喪失了這種能力，深感痛惜。以前會想，這樣的場景我是不是應該流點眼淚才像話？后來才知道不是這樣的，我寧愿那些讓眼淚奪眶而出的場景永遠不出現在生命里。母親一直是很樂觀堅強的母親，從不輕易流淚，所以那天她把眼淚流光了，眼淚把天空把青山洗得很干凈，世界一塵不染母親卻還在掉淚，她哭著哭著又笑了，笑得眼淚如同鉆石一樣掉下來。
時間使一些英雄美人成塵成土，歷史儼然對母親的孑然一身毫無意義。然而提到母親們這點千年不變無可記載的歷史，卻使人喚起無言的感動。有位文學大師曾說：“君子懷德，小人懷土。”我實在不知何為懷德，只心心念念著那座小城，想念山頭一抹淡淡的午后陽光。
后來，初教院的香樟樹茂密如林，紅葉簇擁著新芽，我說：“媽，我會回來陪你。”
千般荒涼，以此為夢；萬里蹀躞，以此為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