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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鄉下姨奶家小孫女大婚,我前去祝賀,與兒時玩伴八頭喜相逢。許多熟悉而陌生的面孔映入眼簾,無數已逝去的童年片斷開始在腦海里浮現。
幼時,每逢寒暑假,我都會來這個小村子姨奶家住上十天半月。這是一個寧靜的小鄉村,村里家家戶戶做飯主要燒煤,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煤味兒……
小村子里的人和事一直在回憶里頻頻閃現。兒時玩伴八頭永遠是我童年時光畫布里濃墨重彩的那一筆。
姨奶是奶奶的妹子,一個慈眉善眼的長輩,待我親如孫女。
毫不奇怪,奶奶有孫子孫女共七個,盡管也疼愛我們,但分到每個人頭上,愛就變少了。
姨奶只有一個兒子,即表叔,當年尚未成家。表叔跟著姨公多數時間出門打工,家里只剩姨奶一個人過日子。我的到來,對她也算是一種陪伴。
姨奶是從縣城里嫁到鄉下的女人,頗見過些世面,又有一手好廚藝。
寨子里大到紅白喜事,小到殺豬請客都要請姨奶作廚。我常常跟著她吃遍了村里的大席小席。
姨奶什么好吃都留給我,從趕集買回來的米花糖、花生、瓜子、甜柿餅到每天早上蒸飯時持意為我燒一個香噴噴的飯團……
殺年豬時,姨奶用青菜葉包一塊抹了佐料的里脊肉,放進灶里面焐上幾分鐘,拿出來抖掉灶灰,又吹上一會兒,遞在我手心。
那噴香鮮嫩的肉味啊!現在還揮之不去……
堂屋火塘邊,姨奶在火炭上為我燒一塊糯米粑粑,當粑粑成為小胖豬時,放一勺拌了蘇子的紅糖進去………
姨奶系著長圍腰在灶頭忙活,大鐵鍋里煉著豬油,她揀出炸得嗄崩脆的豬胰子讓我醮白沙糖吃……
姨奶端出針線籮縫補衣服,我就在一旁雀躍著穿針……
姨奶常說一句話:“媽是姨,姨是媽,姨奶就是你親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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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童年在姨奶家獲得的樂趣,遠不止這些。
我從小不怕人,伶牙俐齒。城里人的身份讓許多小伙伴唯我馬首是瞻。愛看小人書的我把故事稍加整理后講出來,隨隨便便就能收獲一大群粉絲。
小伙伴們看我的眼光全是尊重的。我便特別喜歡到姨奶家收獲那份滿滿的被膜拜感。
事實上,我只不過是縣城邊農村的一個小丫頭片子。
鄉下的民風要遠比我家鄉的淳樸得多。寨子里大人小孩隨便串門到別家吃飯司空見慣。主人家總是把家里最好的東西拿出來分享。
而我家鄉,我家與親堂大爹家居住在同一院子里,卻很少去他家吃飯。
于是,每次放假前的幾個夜晚,我興奮得睡不著,腦子里滿是去姨奶家瘋玩的場面,以至強烈盼望考試快快結束。
八頭是姨奶家的侄孫女,與我同齡。她性格溫和,對我言聽計從,一到鄉下我倆吃飯睡覺玩耍形影不離。
我常常跟著她走東家串西家,認識了不少小伙伴,結下了深厚的友誼。
如今我還記得好幾個小時玩伴的名字:咪頭、八頭、燕頭、白樹寶、疤臉等等。
我們一起到山上放牛砍柴找豬草,去稻田里抓魚摸蝦,還偷偷去山洼洼水溝里洗澡。
甚至挑著小竹筐到不遠處的煤場去偷煤………
如今,一想起姨奶家,似乎又嗅到小村里那股若隱若現的煤煙味兒……
總之,去姨奶家度假成為我最最期盼的事,沒有之一。童年的樂趣,幾乎全部來自姨奶家。
小時候,實在想不通為什么當地人往往在女孩子名字后面加一個“頭”字,在男孩子后面加上一個“脈”字(音同)?
比如,一個家里排行最小的女孩叫咪頭,一個名字末尾帶芳的叫芳頭。八頭姊妹排行老八,便叫“八頭”。
我也被冠名“斌頭”,前邊還加上個“老”字。
不識字的年齡,我對這個“頭”和“脈”兩個字感覺非常奇怪,我悄悄地問姨奶:“八頭是不是小偷啊?為什么叫八偷?”
男孩子名后那個“脈”字,也令我萬分費解:“脈”是用來寫大字那種黑漆漆的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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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頭家跟姨奶兩家房子一家朝前一家朝后相連接。八頭有七個哥哥姐姐,自小便受到全家人眾星捧月一般的愛護。
我的到來,除了享受到姨奶的愛,也享受到八頭家人對我的愛……
我認識八頭的時候大約六七歲,而她的大姐二姐當時大約20來歲的年齡。
大姐二姐曾把我和八頭馱在背上去煤廠看廣場電影,大哥二哥也背我們去趕集。
大哥經常拿我倆開玩笑。我說話語速快,大哥因此笑話我:“阿斌說話就像放連珠炮一樣快……
大哥婚后不久就出門打工去了,新婚妻子回了娘家。
當地風俗,婚房不能空。于是八頭我倆天天天去新房睡。新房就成為我們的快樂天地。七八歲的兩個小孩常常在床上跳來跳去,樂不可支。
每天睡懶覺到自然醒,頭不梳臉不洗,先享受一個八頭母親為我們燒得金黃噴香的飯團。
我們邊吃飯團邊看小人書。我操著不太流利的普通話,聲情并茂念給八頭聽。
我倆常在房間里翻東翻西,有一回,翻出一本《新婚指南》來,我們不無好奇,竟然閱讀得津津有味。
大姐二姐都嫁到一個叫“向陽寨”的村里。村里許多人家燒土罐為生。
跟八頭去向陽寨二姐家吃殺豬飯,對飯桌上美味的生肉拌蘿卜絲和蒜苗炒肉印象極深。可能這輩子再也吃不著那種好吃的味道了吧!
當年大姐家燒土罐賣,我們在破舊簡陋的窯洞里看大人和泥、制坯、燒窯……甚至還跟大人干活,幫忙挑土搬罐……一玩便是半天!
把一團和均勻的泥巴放在轉盤上,用右腳輕輕一踢,雙手扣在泥團上隨轉盤而動,泥團在手里逐漸成為一只盆坯或一個罐坯。
那感覺,說不出地開心愜意……
回首往事,仿佛昨日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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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何,縣城小學放假要比鄉下提前一個星期左右。我便天天跟著八頭到學校去上課。
同齡人在教室里上課,我便在門外邊玩泥巴,玩粉筆頭。玩累了,便趴在門口看老師上課。
勞動課便跟著八頭挑著竹籃去挑煤去搬磚。
當年姨奶家門前是一個大曬場,小伙伴們三個一群五個一伙在場場上跳繩、跳橡皮筋、玩丟手巾、老鷹捉小雞等玩各種游戲。
我記得一個十來歲的姐姐,長得比較好看,身段特別好,能歌善舞,常帶著大伙玩得下亦樂乎。
她教我們邊唱邊跳:
“編、編、編花籃
編了花籃上南山
南山開滿了紅牡丹
牡丹花兒開得好
牡丹花兒開得艷……”
令我萬分佩服的是,她竟然能雙腿叉開,反身用嘴叼起地上一枚五分硬幣!
后來,女孩考上幼師,成了縣城幼兒園園長。
歲月如梭!
一轉眼便是幾十年!
俱往矣!那種無憂無慮,天性被徹底釋放的極致快樂如今哪里還能找得著?
如今,姨奶家房子還是當年的老房子,但姨奶已離世二十多年。慶幸的是,姨公九十三歲,仍眼明耳聰!
和睦之家多慈善,表叔表嬸及兩個孫女十分孝順。
當年貌美如花的大姐二姐已是七十老嫗,英俊帥氣的大哥二哥早已白發蒼蒼。
八頭已然白發畢現,而我亦滿眼皺紋。
依稀又嗅到兒時寨子上空裊裊的煤味兒,混合著散不去的濃濃的人情味……
今日,唯有用文字,追憶一段小鄉村帶給自己的快樂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