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武把背包放在了他鋪位對面的行李架上。這節從長沙開往廣州的硬臥車廂還沒有上幾個人。孫武喜歡第一個走進車廂，然后看著車廂里的人逐漸多起來，據他自己后來說，這樣有一種俯視蒼生的感覺。就好像這世上本來什么也沒有，上帝看著人類逐漸從無到有，繁衍生息。

“4號，到了！就這就這”。

兩個人來到了孫武身邊，一高一矮，高個子五大三粗，腰上掛了很大一串鑰匙，看起來有一百多斤。矮個子穿了個長袖襯衫，領口和袖子上的每一粒扣子都扣的結結實實的，很瘦，顯得襯衫里空蕩蕩的。

“來來，先把包放上去”，高個子在指揮工作。

小個子把自己鼓囊囊的背包遞給了他。

“先把我的皮箱遞上來，你的一會兒再放”，顯然高個子認為矮個子沒有分清主次。

矮個子非常吃力的把箱子移動到高個子身邊。“有那么重嗎？讓你干個啥事真費勁”，說完高個子拎起箱子一把放到了行李架上。孫武覺得他有點用力過猛，猜測他是故意猛給矮個子看的。

高個子把箱子放到了孫武的背包旁邊，這時候車上已經上來了很多人，行李架上一會兒就放滿了行李。孫武一直都不喜歡帶行李，他覺得旅途中最大的麻煩從來不是糟糕的天氣，而是行李箱、手提袋等需要分配一只手去拿的東西，孫武對他們深惡痛絕。高個子放完箱子之后，行李架上只有半個背包的位置，小個子鼓鼓囊囊的背包正在等待被放上去，可上面的位置明顯已經放不下它了，背包好像看出來了這個對它不利的形勢，好像小孩子賭氣一樣，它看起來更鼓了。

“我的包放不下了”，矮個子說。

這顯然是一個問題，孫武隱約覺得這個問題可能會危及自身。就好像一個國家曾經去非洲殖民，其他也想去殖民，但是晚到了的國家，發現所有的土地都已經插上了旗子，他們的殖民熱情無處安放，最后只好拔了先前的旗子。

“放不下放座位下面，反正你包里也沒啥值錢東西”，高個子言語輕松的給出了一個解決辦法。

矮個子沒有說話，他脫了鞋兩只腳分別踩在相對的兩個下鋪上，面前是行李架上只能放下半個背包的空當。他把孫武的包往旁邊擠了擠，空間大了一些。孫武躺在中鋪上，瞇著眼沒有說話。他又把高個子的箱子往另外一個方向擠了擠，不過這次并沒有奏效，箱子太重了。他調整了一下姿勢用力推了一下，箱子挪動了，發出了吱吱的聲音。高個子站了起來，一把搶過他的背包塞到了經過兩次拓寬的空當里。“挪不動了，塞這里不就完了嗎”。就這樣，矮個子的背包較細的一頭塞在了孫武和高個子的行李中間，另外一頭突出在行李架之外鼓了出來。

躺在中鋪的孫武對高個子有一些厭煩，沒有比一味耍橫的大塊頭更蠢的人了。同樣，他也不喜歡小個子，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就在孫武戴上耳機準備聽歌的時候，他發現矮個子站在窄窄的走廊里，眼神直勾勾的盯在掀開短袖撫摸肚皮的高個子臉上。

“干啥！還不爬上去睡覺”，高個子瞟了一眼孫武上面的上鋪。

矮個子沒有說話，仍然直勾勾的盯著高個子。

“咋！想找事”，高個子坐了起來，一臉的戾氣。

矮個子還是沒有說話，孫武看到他攥緊了拳頭。這時候孫武嚇了一跳，腦子里全是科恩兄弟電影里的畫面：一個長期被欺負，沒有存在感的小人物，突然有一天被什么事情點醒或者激怒，走上了嗜血狂魔的道路，閘門打開，末日到來，手槍、血漿。。。。。。

“恁娘，你還想跟我練練是不是？”，高個子站了起來，脫掉了上衣，抖了抖身上的肥膘，一場并不勢均力敵的戰斗好像無法避免。

孫武依然在鋪位上躺著，中鋪狹小的空間讓他并不能坐起來觀看或者勸停這場戰斗。

“破肉”。矮個子開口說了兩個字。

“你說啥”，高個子有些氣急敗壞。氣喘噓噓之下身上的肥膘抖的更加猛烈。

“破肉”。矮個子重復道。

“恁娘！”，高個子一把把矮個子推倒在了走廊里。

“我說的是pro，我新買的魅族pro 6手機，就放在我的背包里，準備到了廣州送給我的女朋友，我專門用衣服包了十幾層，你給我擠壞了怎么辦”，矮個子一下就站了起來，依然攥緊拳頭盯著高個子的臉大聲喊道。

“我靠，真的假的，兄弟對不住啊”，高個子一下慌亂了起來，好像折斷了欽差大臣的尚方寶劍。

“嗨！”孫武猛的坐了起來，頭撞到了上鋪也沒有在意，歪著脖子跟兩個人說，“別擔心，十核全網通的魅族pro 6是金屬機身，又采用了加強筋設計，強度妥妥的，我包里也有一個呢”。

孫武說完一下從鋪位上跳了下來，趕忙去查看自己手機的情況。一番查驗之后果然毫發未傷，笑呵呵的對兩人說道“跟你們說什么來著，結實！”。

矮個子笑了起來，好像已經想到了他女朋友見了禮物開心的樣子。

高個子突然不說話了，眼睛盯著行李架上自己的箱子。

“我靠，我皮箱輪子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