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的時候，單純地以為，人生只擁有兩種心情開心和傷心。長大的時候，聰明地發(fā)現(xiàn)，再開心也經(jīng)不住遺忘，再傷心也抵不過時間。步入中年的時候，漸漸地體悟到，原來在開心和傷心之間可以派生出許多許多不同的心情，其中有一種叫無奈的心情會讓人感到挫敗，是一種比傷心更讓人沮喪的心情。
作為一線的老師，我是常常感到無奈。
早讀課時，聽到隔壁辦公室班主任和王同學大聲理論的聲音。原來昨天自習時，好學生王同學和懶學生魏同學像模像樣地在教室里下棋，班主任老師見了，當然很生氣，讓王同學把棋紙撕了。可王同學只肯扔掉，不肯撕掉，于是師生在教室大聲爭執(zhí)起來。后來班主任把王同學叫到了辦公室里，王同學毫不示弱，老師批評他什么，他也批評老師什么，聽得辦公室的老師目瞪口呆，班主任氣得怒發(fā)沖冠也不得發(fā)作，實在是無語以對。早上想和他好好溝通，誰知被學生告知：“我已經(jīng)忘記，還糾纏不清干嗎？老師說話前要好好看看張貼在校園各處的名人名言，要想好了再說！”可以想見，哪位老師聽到這樣的話都會生氣，可是班主任還是心平氣和地說：“找你來就是想和你就昨天的事溝通溝通，你怎么說忘記就忘記呢？你是忘記了，別人怎么能就一下子忘記了呢！”“昨天是你先大聲對我說話，我才對你大聲說話的，否則是對你的不尊敬。”王同學依然不依不饒的。我聽不下去，開始插嘴：“王同學，我覺著你話說得不在理，平時我上課說話很大聲的，可你回答問題聲音很小啊！”他立刻回答我說：“這不同，人和人是不同的，你和他不同。”你看，多會強詞奪理。看他絲毫不講理的樣子，我決定和他理論：“你說昨天的事情忘記了，忘記了是你的自由，如果忘記了自己對別人的好，那是一種美德；如果你的言行對別人產(chǎn)生了影響，是不是你說忘記就能忘記的呢？”“我的事沒有影響到別的人，除了和我下棋的。”“那你和班主任在教室里理論，沒有影響到在座的同學嗎？對班主任也沒有影響嗎？”王同學這才低下高昂著的頭，眼睛紅了。我也緩了緩，“其實，我知道你很有個性，很有思想，很內(nèi)向，很會書面表達。人的言行是會影響其它人的，這種影響有時候是有意識的，有時候是無意識的。你說昨天的事情已經(jīng)忘記了，看著你的眼睛我就知道你根本沒有忘記，有的事情是不能忘記的，否則還要反思這個詞干什么呢？我想昨天的事，在你的成長過程中你都不會忘記的。現(xiàn)在你需要的是靜下心來，好好地想想這件事對老師、同學有沒有影響，有什么影響？過后再和老師交流，可以嗎？”王同學噙著淚水點頭答應了。在這個過程中，我分明看到了班主任眼中的無奈，一種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的無奈，一種好心不得好報的無奈，一種威信掃地乃至莫名受辱的無奈。
課間操時，匆匆下樓奔向操場，校長叫住了我，告訴我模考的成績很不理想。其實，我早就知道了成績。自從復習以來，幾個學校模考了幾次，成績一直不理想。每考完一次，校長室、教導處、各科教師都要坐下分析一次，不斷地調(diào)整著復習的措施，不斷地研究試卷、學生。本想隨著復習的推進，可以提高一些成績，哪怕是一點點，也可以找到繼續(xù)前行的動力，誰知追求的與理想的差距在加大。校領(lǐng)導很無奈：平時局領(lǐng)導口口聲聲不分數(shù)論英雄，樣樣活動要搞，關(guān)鍵時刻只看數(shù)字，不管你師資與生源；社會、家長一條聲，既要馬兒跑得快（考得好），又要馬兒不吃草（不辛苦），否則讓你抬不起頭，說不起話，招不到學生。因此，校長急得焦頭爛額，也沮喪至極。課間操一結(jié)束，我們建議開個碰頭會，大家再議議，亡羊補牢為時不晚也是好的。第三節(jié)課，大家又坐到了一起，看著老師們原本就憔悴不堪的樣子，又增添了落寞與失望，真的很心酸。校長讓大家說說目前的困難，想想解決的辦法。誰知大家異口同聲地說：“我們很無奈，我們拼死拼活卻看不到學生的一點進步”“我們?nèi)娜猓瑢W生卻一點不領(lǐng)情。”“我們爭分奪秒，學生卻一點不緊張”一下子，我們也無語。搞到今天的教育，我們何嘗不知道，教育不是萬能的；我們何嘗不知道，十個手指有長短，哪能整齊劃一；我們何嘗不知道，不是所有的付出都有回報……可是，殘酷的機制不允許我們有失敗，我們要對社會有交代，我們要對家長有交代，我們要對學生有交代，無奈！無奈！
無奈，是一種煎熬。或許它不如傷心來得尖銳，但卻是深刻的，是持續(xù)的！你苦笑著，你掙扎著，卻發(fā)現(xiàn)沒有用，一切都是徒勞，你對自己產(chǎn)生了懷疑，你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渺小，發(fā)現(xiàn)了世界的殘酷。更無奈的是，它還是一種欲罷不能，無法逃脫。盡管有包袱，盡管有抱怨，盡管疲憊不堪，還得繼續(xù)前行，因為我們的工作是良心飯。
親愛的同伴老師，你感到無奈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