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章桐來到葉真真病房的時候,辛恬剛好坐在里面。辛恬昨天就知道表姐病了。只是公司那邊這幾天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孫淳需要她的幫忙,所以一直沒有騰出時間。到了今天下午,從給鄭錚的電話里得知,表姐的病情很嚴重,再也忍耐不下去,跟孫淳請了兩個小時假,跑了出來直奔市醫院。見了表姐,看到表姐整個人變了形,一點血色都沒有,辛恬便哭了。
葉真真不想讓表妹分擔自己的痛苦,表妹她自己的苦痛已經讓她很難應付了,因而也沒有對她說什么,反而百般安慰辛恬,讓她放心,好好去工作。
“表姐,本該是由我來照顧你的,你身邊就我這一個親人。可是偏趕上公司事務繁多,我連抽身的工夫都沒有,真是太對不起你了。”辛恬抹著眼淚說。
“小妮子,我在自己科室里,有的是人照顧我,哪就非要牽扯你?好好工作去吧。”葉真真強打精神露出來一個笑容。
姐妹倆正在說話,章桐推門進來。葉真真一見是章桐來了,臉色一下子變了。辛恬看了看表,知道自己請假兩小時的時間也快到了,只好和表姐告別。連連說只要那邊騰出工夫就一定來照顧她。又向章桐說一定要替自己照顧表姐。
辛恬走了,章桐把手里的水果放在床頭柜上,微笑著坐下來,“怎么樣了,真真?還討厭我嗎?”
葉真真把進來給章桐倒水的小護士支走,屋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章桐,我知道我說什么你都不在乎,可是,我真的希望……”葉真真發現自己在章桐面前真的什么也說不出口。她不愿傷害這個可愛的男孩子,又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的心意。
章桐把電話掏出來,“行了,真真,你不用說下去,我明白你的意思。今天來也不是來招你生氣的。是你的老同學金瑛要和你說話。”
“金瑛?”葉真真一下子緊張起來。
“是啊,我今天碰到她,告訴你生病了,她說她不想來醫院,又打不通你的電話。所以請我過來把電話給你。”
葉真真接過電話,手便有些發抖。“章桐,你出去一下好嗎?也不要讓誰進來,我跟金瑛說點私房話,可以嗎?”
“行,我出去給你望風。”章桐倒是痛快,起身出去了。
葉真真顫抖著手撥通了金瑛的電話。
只響了兩聲,金瑛便在那端接起。
“是真真吧?怎么就病了呢?快跟我說說。”葉真真甚至能聽得見感覺得到金瑛臉上的那種微笑。
“金瑛,我問你,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認識謙哥?”葉真真壓低聲音,急切地問。
“真真,你怎么啦?為什么要這樣問我?”金瑛的聲音波瀾不驚。
“金瑛,別跟我捉迷藏了,別折磨我了,好嗎?你告訴我,你是不是認識謙哥,你那天跟我說的話是不是都是真的?你說他不是不愛我,他只是遇到了難題,他不和我聯系都是為了保護他和保護我?你還勸我不要牽扯別的人。金瑛,求你了,看在你我多年的好同學的份上,你就告訴我實情,可以嗎?”
金瑛在那邊嘆口氣,“真真,你這死心眼的脾氣啥時候能改呢?我那天只不過是在安慰你,以我自己親身經歷的東西來安慰你。誰認識你那位大帥哥呀?要是認識,我早都把他搶來了,還要你給等了去?呵呵。別瞎想了。你看你這一病,折騰了多少人啊?”
“可是金瑛,那天你說的話我就是覺得你在暗示我,你暗示我不要牽扯別人,你是什么意思?我左思右想,突然就想到了十分可怕的后果……”
“呵呵,傻丫頭,你是不是看港片看多了,聯想到自己身上去了?以為我們都是什么黑幫頭目,然后做出些殺人越貨的事情?哈哈,不會是你真的這么想吧?你可得了吧,真真,現在是什么社會,那些東西只有在電視電影里才能看到,痛快把你那些好笑的想法丟開,好好休息好好睡覺。別折騰你的朋友們了啊。”
金瑛的聲音聽起來是那么婉轉平和,葉真真開始覺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多心了。也許金瑛真的就是隨口說說,根本自己就是胡思亂想瞎猜疑?
“可是,金瑛……”
“別可是了,真真,好好養病,別讓我一個人住在這院子里,快點回來陪我聊天。另外,說不上哪天你老公就回來了,看見你病成那樣,不心疼死才怪。就這樣吧,真真,就別浪費那個小帥哥的電話費了。我再重申一遍,要是因為我隨口一說就惹你得了病,那我可是罪該萬死,得掌嘴一百下了,以后可不敢再跟你聊天了。呵呵。我掛了,希望早點在小魚塘見到你。”
金瑛說笑著掛了機,葉真真望著手中的電話,如同在一場夢里。果真是這樣嗎?是自己誤解了金瑛的話,導致這一場大病嗎?是啊,她說得對,如今是什么社會?怎么可能出現那樣可怕的事情?謙哥是那么可愛的男人,他那么愛自己,怎么可能做出那么殘忍的事情來?他怎么可能傷害自己的親人?
如果自己所擔心的一切不過是自己的臆想和憑空捏造,那么自己這一場大病折騰了這么多人不得安寧豈不是自己的過錯和無知?她突然覺得羞赧起來,三十多歲的人了,怎么會這么幼稚了呢?
章桐推門進來,“電話打完了吧?我感覺里面沒聲音了,就想來看看……”他突然停住了,他看到葉真真臉上居然有一縷紅暈,眼神里竟然是充滿羞澀,甚至嘴角邊還有一絲隱隱的笑意。
葉真真感覺到了章桐的驚訝,連忙躲閃了他的目光,把臉轉過去。
章桐走到她跟前,仔細地看著她,他看到了她的變化,他明明感受到了她的變化。心底里開始對金瑛這個女人充滿好奇。
“把電話給我,想私吞不成?”章桐說著伸手來搶,葉真真連忙回轉身來遞給他,臉上則明顯有了笑意,“誰要私吞你的手機?趕快拿回去。”
不管怎么說,章桐總算把心放下來,葉真真應該是打開心結了。
“好吧,現在還討厭我嗎?如果還討厭我,我立刻就走,如果不了,我就呆一會兒。”章桐又把調皮掛在臉上。
“你走吧,我討厭你。”葉真真說著,把被子蓋在臉上。她有些不好意思面對章桐了。
章桐微笑了,隔著被子拍了拍她的頭,“知道了,我就走,我走了,你就好好睡覺吧。把這兩天丟掉的覺補回來。”
章桐果然開門就走了。葉真真把被子掀開,望著門,突然覺得心里踏實了。餓意困意一起襲來。小高進來了,葉真真向她要了一只蘋果,吃過了,就昏昏沉沉地睡去。
七
葉真真昏昏睡去,一直睡到晚上也沒醒。這令所有人都大為驚訝。胡主任的藥是靈藥嗎?才吃了一劑就這么明顯見效了?不會吧,任何中藥也沒有半天之內藥到病除的功力呀,那會是什么原因呢?
其間鄭錚過來兩趟探望葉真真的病情,看著床中呼呼大睡的她,一樣是萬分不解。追問之下,小高說下午的時候來過兩個探望的人,先是一個年輕的姑娘,又是一個年輕的小伙子。小伙子走了以后,葉真真主動吃了一個蘋果,然后就睡去了,一直沒醒。四五個小時過去了,很顯然她沒有做噩夢。
鄭錚猜得到這兩個人肯定是辛恬和章桐。辛恬是局外人,她根本不了解表姐發生過什么,她也不可能有任何傷害到她表姐的行為。這樣一來,起關鍵作用的一定是章桐。這小子是怎么回事?他跟葉真真到底是什么關系?為什么他一來葉真真就明顯變好了?這可真是個謎啊。
鄭錚囑咐醫生護士們密切觀察葉真真的情況,一個人回到辦公室,撥通了章桐的電話。
“章桐,你今天下午來和真真說了什么?”
“怎么啦?她現在怎么樣?”章桐忙問。
“自從你走后,她一直在睡,沒有做噩夢,沒有被驚醒,你明白嗎?”
“哦,是嗎?那太好了。”章桐的聲音有了喜氣。
“可是你不覺得這太離奇了嗎?章桐,為什么你來了,她的病就明顯好轉了?傻子都能看得出來,她這病跟你有莫大的關系。你小子還信誓旦旦地說沒你的事?別拿我當傻子,你給我實話實說,你到底把真真怎么了?”
章桐發現自己是有理說不清了,“鄭兄,真的跟我沒關。不信等真真醒了你問她。”
“問她?問她我還不如問你。告訴你章桐,雖然我現在跟真真沒什么關系,但是我始終是這個世界上最關心她的人,我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她。如果你這次你不把話說清楚,我絕饒不了你。”
章桐無奈,只好如實說,“鄭兄,真的不關我的事,我今天下午去了以后也沒跟她說什么,只是讓她和她的老同學通了一次電話。電話上說什么了我也不知道。如果真真真的好了,那就一定是和那電話內容有關。”
“老同學?電話?”鄭錚十分意外,葉真真在上大學時沒有任何一個老同學結下特別的友誼,自己和她在一起那么久也不曾見過她和哪個老同學交往,從哪里冒出一個老同學來?莫非是金瑛嗎?可是金瑛怎么可能影響到她的病情?“她的老同學是男的還是女的?叫什么名字?”
“是個女的,叫金瑛。”
“金瑛?”鄭錚雖然已經想到,卻仍然倍感意外,他的聲音之陡然變化讓章桐也大吃一驚,“怎么了,鄭兄?你也認識她?”
半晌,鄭錚才緩過來,“章桐,這么說,你認識金瑛?她現在在哪里?”
“是啊,我認識她,她現在和真真住在同一個小區,我們有時候會見面。”
“章桐,麻煩你把她的電話給我。謝謝你。”鄭錚急切地說。
章桐有些猶豫,“這不好吧?沒有經過她的允許,我怕她會怪罪我。”
“不會的,章桐,你不知道,真真,金瑛我們三個是大學時的好朋友,已經很多年失去聯系了,她不會怪你的。”
章桐想了想,也覺得應該不會有什么問題,既然人家是老同學,也許大家之間會有什么別的故事呢?也就給了他。
鄭錚一邊撥打著那個號碼,手一邊有些顫抖。要和金瑛對話了,她會對他是怎么樣的態度?一直以來,他都聽從了葉真真的建議,假裝不知道金瑛的存在。“又何必揭過去那張傷疤呢?就讓她安安靜靜地度過一生吧,我們本不該去打擾她。”這是葉真真說的,他覺得她說的對。
可是如今,葉真真這場大病著實地奇怪。章桐不像在撒謊,那么金瑛是以什么方式傷害到了真真,能讓她發生如此嚴重的動蕩呢?鄭錚覺得不弄清楚自己根本不能踏實。
電話響了七八聲,對方掛斷。她居然不接電話?為什么?哦,也許她從來不接陌生電話?鄭錚不甘心,又接連撥了幾次,終于,對方把電話接起。
“你是誰?是不是打錯了?”金瑛柔和的聲音在那邊響起,鄭錚心里一陣動蕩,太熟悉了。
“我沒打錯,金瑛,我是鄭錚啊。”鄭錚激動地說。
電話里一下子沒有了聲音。
“金瑛,是我,我是鄭錚,你還好嗎?”
電話再次掛斷,金瑛沒有和他說話。鄭錚不甘心,再撥,電話已經關機。
鄭錚頹然地坐在椅子上,金瑛還沒有原諒他,到今天她還在恨她。不然,她不會連話都不跟他說。這一點他理解。可是,她跟葉真真之間是怎么回事呢?鄭錚苦思冥想,不得其解。電話突然響起,他嚇了一大跳,抓起一看,原來是高千雅打過來的。
“鄭錚,今晚我做了小雞燉蘑菇,都是從農村弄來的,純綠色食品。我已經準備好了,就等你回來了。”高千雅親熱地說。
鄭錚卻如何吃得下什么小雞燉蘑菇?
“千雅,對不起,我現在有很重要的事,可能會晚些時候回去。你自己吃吧,要是覺得沒意思,就端到爸爸家去吃,好嗎?”
“有什么重要的事?你今天沒有手術,是不是還是因為葉真真?”
鄭錚有些惱,他特別討厭高千雅關注他的行蹤,每天他有沒有手術,有哪些活動她都了如指掌,就好像時刻在監視著自己一樣,她有什么權利這樣做?這就代表她愛我?強忍了心頭的不悅,盡量用最柔和的語調說,“千雅,我現在有點私事,跟葉真真有關,但不全是因為她。別多心了,好嗎?我會回去,只是得晚一點。”
“好吧,你忙,我等你回來一起吃。”高千雅掛了電話。
鄭錚把手機扔在桌上,長吁了一口氣。再拔金瑛的號碼,仍然關機。無奈,起身下樓,來到葉真真的病房。在走廊里碰到了小高。
“小高,葉大夫怎么樣了?”
“她醒了,剛吃過第二劑湯藥。”
“是自然醒的嗎?有沒有做噩夢?”
“她頭前一直睡得很香,快要醒的時候嘴里還是哼哼著說了什么,看樣子還是很緊張,但是沒有驚叫,然后就清醒了。”
“哦,是這樣,你去忙吧。”
鄭錚說著進了病房,葉真真正倚著枕頭半躺在床頭,臉色明顯好了許多。眼睛里也不再是黯淡無光。見是鄭錚進來,臉上便露出一絲笑意。
“鄭錚,怎么還沒回家?”
鄭錚坐在床邊,“看樣子你好多了,胡主任真的可稱神醫了?”他故意這樣說。
葉真真低頭一笑,“我都說了我這是老病,吃中藥就管用。現在你放心吧,快回家吧,別讓千雅惦記。”
鄭錚并不接她的話,“真真,我問你,你下午和金瑛通電話了?”
葉真真睜大眼睛,“你怎么知道的?”
鄭錚仍不接她的話,“你們之間怎么回事?有什么事在瞞著我?”
葉真真回避了他的目光,“我們之間能有什么事啊?她就是勸了我一番。我覺得她說的話挺在理兒,心里就舒坦了一些,就這樣?”
“就這樣?”
“可不就這樣?兩個女人能有什么驚天動地的事情?”葉真真輕描淡寫,她不可能讓鄭錚知道自己的心事。
“金瑛練就了什么勸人的功夫呢?居然能比藥還好使?說真的,真真,我實在是迷惑不解。還有那個小警察章桐,為什么你們之間都是神神秘秘的?你的病來得那么奇怪,走也走得那么奇怪,你們究竟在干什么?”
葉真真望著鄭錚迷惑的眼睛,心里想,鄭錚,你不知道嗎?有時候,不知道,不懂,不了解要比知道,比懂,比了解更要好嗎?
葉真真看了看表,“鄭錚,不要胡思亂想,事實上什么事情都沒有,只是可能哪些東西巧合了,讓你覺得詫異。現在你該做的,是趕快回家,千雅一定在家等著你呢。她為你所做的付出你應該看得到,不要辜負了她。你該懂得珍惜的,不是嗎?”
鄭錚想起小雞燉蘑菇,是的,高千雅說要等自己回去的,那個傻丫頭此刻一定在餓著呢。可是,為什么有時候愛會成為負擔?他多希望高千雅不要對他那么好?這樣他會解脫一點。
抬頭看了看葉真真,此刻,她的眼睛里盈滿的是期望。無奈,只好站起身來,“那你好好養著吧,明天我再來看你。”
八
辛恬回到公司,進了自己的辦公室,發現孫淳正坐在自己電腦前。
“孫經理,怎么了?”
“我急需要一個資料,你不在,我只好自己找。”
“對不起啊,實在對不起,我來吧。”辛恬面露慚色。
“沒事的,不用太介意。”孫淳抬著看了看她,眼神里,言語中沒有一絲責怪。他站起來讓辛恬坐下,“怎么樣?你的表姐情況還好嗎?”
辛恬眼圈便是一紅,“沒看到什么進展,好好的一個人,突然就變得像沒了筋骨,軟綿綿地癱在床上,一點血色都沒有。”
“是嗎?怎么會那樣?她一身身體不好嗎?”
“不是的,她身體一直都好,人也非常勇敢堅強,真不明白她怎么就變成那個樣子。”
“看樣子你跟你表姐感情非常好,真是對不起,最近剛好公司正忙,還要你加班加點。連去照顧一下她盡一盡心的機會也不能給你。”孫淳滿含歉意地說。
“這個沒辦法,也不能怪你。幸好她那邊有她的許多同事幫助照應。我還是放心的。”
“這樣好了,今天晚上我們加個班,把圖紙資料整理出來,明天下午我陪你去看看她。”
辛恬忙說,“謝謝你,孫經理,你能放我一下午假我就感激不盡,就不要你陪我去了。公司事務這么忙,怎么離得開你?”
“呵呵,我就不能找理由休息一下呀?我也嫌太累了,跟你出去輕松輕松,另外,我很想認識一下你表姐呢,感覺她也是一個很特別的女人。”
“這不好吧?”辛恬低聲說。
“有什么不好的?那里的人除了我嫂子根本沒人認識我,她們又不在一個科室。我們也不張揚,悄悄地去看看,好不好?”
辛恬在心里總是覺得有些不妥,但是孫淳竟然很堅持,也就不好再拒絕。潛意識里,她希望明天會比今天更忙,他沒工夫出去才好。
兩個人悶頭工作,不知不覺竟然已經到了九點鐘,辛恬終于把手頭的資料全部整理出來。剛伸出雙臂想舒展一下筋骨,孫淳從里間抻著懶腰走了出來。
“哎呀,要是天天這么工作,可真要累死人了。”邊說邊接了一杯水大口喝下去。辛恬才發現自己一直低頭忙著工作,竟忘了給他倒杯水。
“孫經理,真是對不起,我光忙了,這一大陣子都忘了給你倒水,渴壞了吧?”
“你自己不是也沒喝嗎?沒關系,我又不是不能動,非要你來倒水。”
“我的活都整理出來了,你呢?”
“我也基本把該解決的解決了,現在我們的任務是——吃飯,我的肚子已經咕咕叫了。”
兩個人出來,整個樓層除了他們已經空無一人。
孫淳把自己的汽車取出來,兩個人一起坐車來到一家小飯館。幾乎已經形成習慣,只要加班,孫淳便會要求辛恬和他一起吃飯,不答應也不行。久了,辛恬也就不再堅持拒絕。
孫淳并不奢侈浪費,一般只要兩盤兩個人均愛吃的小菜,兩碗飯再加一點酒水而己。因而辛恬也就不覺得過于難堪,不過是平平常常的家常飯,也就說明孫淳不把自己當外人。這種感覺很好。
兩個人吃著聊著,話題就來到了孫氏兄弟的個性上。辛恬很有感慨。
“說真的孫淳,你和你哥哥真的差別太大了。他就非常有董事長的風度,行事作風十分有氣派,一看就是個大領導的樣子。而你就不同。你總給人平易近人的感覺,要是不了解細底的,誰也想不到你是這個大公司的二當家。”
孫淳一笑,“我只喜歡做我愛做的事。特別討厭那些應酬的東西,所以我和我大哥各有分工,那些打交道的事出頭露面的事全交給他,他也適合做我們公司的形象代言人,呵呵。我只負責技術層面上的事務。看著那一幢幢風格迥異的大樓平地而起是我的樂趣,我熱衷的就是這個。”
“呵呵,這年頭不愛出風頭的人可不多,你絕對屬于異類。”辛恬抿嘴笑道。
“我才懶得出那些風頭,再說,表面上是出風頭,實際遭的罪你可不知道。我大哥經常喝得爛醉如泥,為了交際應酬幾天不回家。不管多累多苦,表面上都要擺出一副領導者的威嚴架勢,他活得比我累。但是他喜歡,他就是喜歡高高在上眾星捧月的那種感覺。這就是人與人之間的不同。”
“但是你一樣重要啊,你大哥是形象代言人,可是你代表的卻是你們公司的聲譽,因為你的嚴格把關和獨到的眼力,才能讓這個城市出現了那么多質量過硬外表美觀的建筑。這一點無可取代。”
“呵呵,算你有眼力,說得我心花怒放。”孫淳很開心,“所以在我爸心中,我們兄弟才是一樣重要的,在我哥眼里,我這個弟弟才是不可或缺的。我爸說了,我們兄弟的性格愛好剛好互補,這樣才不會發生爭名奪利,明爭暗斗的窩里斗事件,才能并肩攜手讓我們孫氏企業越來越強大。”
“真好。”辛恬由衷地說。
“忙過這陣子,冬天,到了冬天就好了。”孫淳目光中充滿憧憬,“我大哥一年四季都忙來忙去。但我不,每年冬天,施工基本完成,我就要去度假,我可不想讓自己終日奔波勞碌,我得找機會享受人生。今年冬天我帶你去吧?你看你喜歡去哪里,我陪你去散心。”
辛恬連忙低頭,“謝謝你,不用了。我不喜歡出去。另外,也沒心情。”
“我知道你沒心情,可是越是沒心情才越是該出去走走,你還這么年輕,不該讓自己死氣沉沉,老氣橫秋地活著。不管生活中遇到什么挫折,都該以最積極的方式去面對去挑戰。愁眉苦臉根本是于事無補。尤其是你心中肯定有一個你自己的理想,你為你的將來設定的目標,對不對?你得多經歷,多見識,你才會對生活,對感情有一個新的理解,這對你有好處。”
辛恬聽了孫淳的教誨,不再說話,低頭去吃飯,心里百轉千回,有說不清的滋味激蕩在心頭。
第二天下午,孫淳果然堅持要陪辛恬到醫院看望葉真真,辛恬百般阻撓卻不能改變孫淳的意志。為了讓辛恬舒服些,孫淳也沒開車,只買了鮮花和果籃陪辛恬打車來到醫院。
葉真真已經好多了,雖然睡眠質量還是不好,但不會被沒完沒了的噩夢驚醒了,這樣身體復原就很快。再加上中藥的調理,也能吃進一些東西,整個人的精神矍爍了好多。此時剛剛睡了一小覺醒來,這回是像夢魘一樣的感覺,雖然一樣不舒服,但不會大把大把地出冷汗了。身上心上都不是那么痛苦。小高剛給她沖了一杯豆奶粉,正在手上端著,看見辛恬帶著一個年輕英俊的小伙子進來,不覺萬分驚訝。
辛恬比她還要驚訝,今天所見的表姐和昨日所見的簡直是天地之別,昨天的她氣若游絲,臉色慘白如紙;今天的她竟然穩穩地坐在那里,臉上還有幾許紅暈。
“表姐,你好了這么多?”辛恬幾步跑到床頭,伸手摸摸她的前額。
“是啊,恬恬,今天真的好多了。”葉真真笑著說,眼睛卻在看孫淳。她不明白這位是何許人也。
孫淳把鮮花和果籃放到床頭柜上,微笑著向葉真真打招呼。
“真真姐好。我叫孫淳,辛恬的朋友。”
辛恬回頭看了看他,轉回頭對表姐說,“我還沒給你介紹,這是我的頂頭上司,世紀陽光的二當家,孫淳孫經理。”
葉真真連忙欠身問好,“孫經理你好。”又轉向辛恬責怪地說,“你瞧你,怎么能讓人家來看我呢?”
孫淳連忙接過話來,“辛恬這幾天一邊工作一邊哭鼻子,惦念她的表姐的安康。可是偏趕上我們公司大忙,實在不能讓她抽身。我也覺得有些對不住,剛好今天下午能騰出一點時間,就陪她一起過來看看。”
“怎么可以呢?公司忙是正事,她在公司任職,多忙也是她的職責,怎么可以因公廢私呢?我這里都好,病情也安穩了,有很多人照顧我,根本用不到恬恬費心。你們趕快回去吧。”
“呵呵,只是你的表妹心系表姐,情深意重,我也不忍心。”孫淳笑著看著辛恬。辛恬看了他一眼,不好意思地笑了,回頭對表姐說,“我們昨晚加了個班,才把今天的重要事情做完,下午就沒什么大事了,我來陪陪你。”又轉頭對孫淳說,“你就先回去吧,我們兩個都不在公司,萬一有什么事情,可就不好了。等我表姐病好了,我們請你吃飯以表感謝,可以嗎?”
“好啊,”孫淳微笑,“能認識表姐很高興,也期待表姐早日康復。我就等著那頓飯了。”
孫淳向葉真真告別,轉身走了,葉真真看著他的背影,預感到表妹也要經歷一番情感的波折了。看那小伙子的眼神,分明傳達的是一種愛意啊。
“恬恬,你和他已經相處得像朋友一樣了嗎?”葉真真待辛恬坐下,忍不住問。
“嗯,他這個人一點沒有大少爺的架子,平易近人,平時很照顧我。”
葉真真嘆口氣,“恬恬,姐得提醒你,有些時候,有些事,可能一個人自己沒有能力左右。可是你一定要注意,不要給自己招惹上什么麻煩。”
“姐,我明白你的意思,放心吧。”辛恬低頭。
“最近有去看曉楓嗎?”
“嗯。”
“他怎么樣了?”
“還好,只是很削瘦。剃著光頭,看著真令人心酸。我也只能盡我所能鼓勵他,安慰他,每次我都給他帶很多好吃的。告訴他,我會一直等他。”辛恬說著眼里滲出淚花。
“但愿他能堅強地挺過這幾年。恬恬,你也別太苦了自己,要好好照顧自己。姐也是自身難保,不能太多關照你。能攤上一個好上司是你的福氣,好好干吧。”
“嗯,姐,別說我了,說說你。”
葉真真一笑,“我又有什么好說的?等病好了,再回到那個家,等他回來,還能有什么?”
姐妹兩個都有些傷感。辛恬暗暗恨自己也許不該來,來到倒惹表姐不痛快。
九
一周以后,葉真真出院了,身體雖然還沒有復原,但精神狀態十分良好。中醫科的胡主任又來為她會了一次診,指出她的病雖然是由急火攻心而致,但是長期的飲食欠佳和睡眠障礙則是這么長時間還不能恢復元氣的罪魁禍首。他指出葉真真的身體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的調理,同時囑咐她要注意精神心情方面的調整。
胡主任又給她開了幾副藥,鄭錚開車送她回家。
“真真,這次我再給你半個月假,好好放松放松,去哪里玩玩也好,要不回家探探親,別自己在家悶著。”鄭錚一邊開車一邊囑咐。
“放心吧,沒事了。”葉真真微笑。
“要不你讓恬恬和你住在一起,讓她幫忙照顧你一下。”鄭錚建議。
葉真真搖頭,“不行。如今恬恬可不比當初,且不說她的心情也不好,最主要的是她現在在世紀陽光任職,工作忙得不得了,我怎么好給她添亂。本來我也沒什么事,好好休息一下就好了。”
“嗯,聽說她在那干得還很稱心,公司上下對她都很滿意。”
“是啊,恬恬本來就是個人才,只是從前的她喜歡過逍遙自在的日子,和曉楓天天你情我濃,沒有想過發展自己。如今出了事,她突然就像長大了一樣,開始懂得為自己的未來籌劃了。”
“人總得經歷點事情才能長大。只是命運對恬恬有些過于殘酷了。”鄭錚嘆口氣,回頭瞧了瞧葉真真,“我一直都沒有跟你談,總覺得不方便,今天我就問問你,胡主任一再強調你的病跟長期抑郁有關。我想知道,你的抑郁由何而來?”
葉真真沒有作聲,臉色陰郁起來。
“真真,我不想捅你的傷疤,可是我忍不住要問。你的愛情究竟給了你什么?那位肖兄一走了之,他是什么意思?如果你不開心,就說出來。沒有人笑話你。你面前的永遠是最關心你的朋友。什么東西都放在心里,早晚憋出病來。事實你不是看到了?”
葉真真嘆了口氣,“鄭錚,我知道。可是我又有什么好說的呢?我知道你,包括章桐,對我的病都很是疑諱,直到現在你們也是一頭霧水,覺得其中必有什么特別的緣故。但是我告訴你,有些東西只能存在于我的心底,那是我自己的,我不可能無所保留地向你們傾訴,不管是誰,你,章桐,恬恬,我都不會說。我也真的沒什么好說的。對于我,只能欠著你們的情誼,欠著你們的關愛,然后悄無聲息地等那個牽絆我一生的人回來。”
“可是,你為什么不自問一下,你值不值得?你了解他嗎?他到底是誰?他到底是干什么的?他為什么神出鬼沒?忽而出現在你面前,忽而一去無蹤?這些你都想過嗎?”
“鄭錚,在愛情面前,許多人都會變成傻子,尤其像我這樣執拗的人。不管他是誰,不管他是干什么的,此生他都深深地扎進了我心里,他已經長在那里了,無可動搖。所以就算現在,將來我再遇了什么,我都不會后悔。”
鄭錚側頭看了看葉真真,緊緊咬住嘴唇,他真是拿這個女人沒辦法。
“算了,你好自為之吧。”
到了小區門口,章桐正在那里等著。鄭錚停下車,葉真真回頭對他燦然一笑,“鄭錚,原諒我,我就不讓你進去了。我不希望你卷入到我們這個圈子里,也不要見到金瑛。我不知道我這樣想意味著什么,但是冥冥中我感覺這樣做是最好。是對你的最好。你能明白嗎?回去好好當你的院長,好好研究你的課題,好好跟千雅過日子。好嗎?”
鄭錚不明白葉真真云里霧里的話是什么意思,她那個圈子能吃了人不成?換言之她又有什么圈子可言?但是既然她不讓自己參與,自己也該有自知之明。此生自己與她也早已注定是永不能相交的軌跡了又何必苦苦糾纏?
“好的,那我就不進去了。希望章桐能給你帶來快樂。”鄭錚隱隱有了一點醋意,章桐比自己更讓她信任,她可以讓章桐進入她的‘圈子’,而自己卻不能。
葉真真一笑,她沒辦法解釋她和章桐的事,就隨鄭錚怎么想去吧。下了車,章桐過來幫她拎了東西,與鄭錚告別。
“我以為你再也不理我了,”章桐邊走邊說。“我正琢磨也不再理你了呢,結果你又招惹我,還要我來門口接你。”
葉真真忍不住笑了,“那是誰天天派張世明給我送花了?莫非是那個吳霜指使的?”
章桐繃不住也笑了,“真真,你休息幾天,然后我還帶你去看吳霜,好嗎?這回保準你有新的欣喜。”
“是嗎?看你鬼鬼祟祟的,有什么新鮮的,趕快說說。”
“張世明那小子,天天去買花兒,一來二去的,好像是喜歡上人家了。”
“是嗎?”葉真真聽了果然欣喜異常,連腳步也覺得輕松起來,“那吳霜呢?有沒有什么反應?”
“還不知道呢,所以我說帶你去看啊。”
“好的,我休息一兩天,咱們就去。”
這個話題讓二人興奮起來,甚至可以用歡聲笑語來形容,轉過一個彎,卻見金瑛站在那里。
葉真真一下子不自在起來,不知怎么的,對于金瑛她總是有一種奇怪的感覺。章桐感覺到了葉真真的變化,意味深長地回頭看了她一眼。
“真真,怎么這么高興?病好了?”金瑛還是面帶平和的微笑。
“她還沒好,是我給她講了笑話,逗她笑了,她需要靜養一段日子。”章桐搶了葉真真的話。
“是嗎?”金瑛看了一眼章桐,“你很會哄人開心嘛。”
葉真真有些不舒服,這么多年以來,她一直沒什么朋友,是因為她自己太直率,不喜歡人心叵測的感覺。越是有心機的人她越想回避。金瑛當年和自己同寢,天天同吃同睡同上學,居然她一點都沒察覺到她是喜歡鄭錚的。她很會隱藏自己。如今多年過去,葉真真本無心對她設防,卻不想她總是給她奇怪的感覺。
“金瑛,我先上去休息,下午我們到小魚塘邊談談心好嗎?”葉真真說。她真的很想跟金瑛談談,那天在電話里聊得還不夠通透,她還是不放心。
“改天好嗎?我今天想回趟娘家,去娘家呆幾天。等我回來,我找你。這幾天你就好好在家養著吧,別亂走,聽見沒,對你不好的。”
金瑛揮手與葉真真和章桐告別。望著她遠去的婀娜背影,章桐突然說,“真真,我看你這老同學實在是怪,以后你別跟她來往了。”
葉真真看了看他,沒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