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孟舒
兔子先生揉揉泛紅的雙眼,與鋪天蓋地的文檔廝殺成一片,愁緒像頭發披散開來又像瘋長的野草。凱文小姐的電話不合時宜地打了進來,一如既往高亢的鼻音和異常興奮的語調:“兔子,我們下周要去鄭州,那個什么什么啦啦水上樂園,如果你有女朋友的話,可以順便帶上跟我們一起去。”喜悅之情溢于言表。兔子先生滿臉倦容,隨聲答道:“聽起來真是個好地方。”凱文小姐對兔子先生的表態表示遺憾,然后開始吧啦吧啦地講述各種八卦,誰誰的前女友又成了誰的現女友,兔子先生茫然地意識到,這個不算太大的交際圈子里永遠充斥著那么多的狗血事件。
兔子先生掛了電話后滴了兩滴眼藥水,從桌子上錯綜纏繞的線條中找到充電線給手機插上。然后帶上耳機指望聽一陣音樂。Eason的歌已經不再作為首選,因為他發現KTV里南腔北調的聲音都無比整齊劃一地指向這個人,仿佛整個世間存在的都是落寞而憂郁的失戀老男人。兔子先生最近迷戀上一首類似民謠的歌曲歌手,輕緩而悠揚的木質吉他伴隨著沙啞而低沉如同重感冒一樣的嗓音。談不上動聽,但是非常利于睡眠。這城市沒有一扇門,為我打開呀,我終究還要回到路上。這是歌曲的內容。
兔子先生經常會做同一個惡夢,在夢的世界里,所有種族都有非常強烈的排外情緒,兔子先生誤入一個所有人都長得像粽子的部族,部落的土著會把所有外來的正常人斬掉手足,把身體打碎再包裹成跟他們一樣的粽子形狀。
兔子先生為了不被改造所以在夢里不停地奔跑逃命,慌亂中被一個僧人模樣的黑影相救,到達安全地帶卻發現這僧人身上裹著的并不是袈裟,這黑影分明是一個面目猙獰的春卷。兔子先生想知道這個夢在預示什么,但他查遍了所有關于解夢的地方,都沒有類似的結果。他把這個夢告訴了燕子,燕子說這個夢聽起來像一個驚悚而又懸疑的鬼故事。后來兔子先生在食堂看見粽子與春卷的時候,總會想到這個莫名其妙的夢。
兔子先生有時候覺得自己像是一個思想家,經常覺得自己睿智的頭腦中裝著很多哲理。因為在他看來,說不清的道理都叫哲理。兔子先生自己研究出了一種技能叫做看手相,對著別人的手掌胡說一通但要聽起來頭頭是道的樣子,竟然還有人真的愿意相信。兔子先生最喜歡給康康看手相,因為就算說她有克夫之相,命中無財,中年喪子,三日之內必有血光之災這樣的箴言她也是深信不疑,還總是想讓兔子先生給她算第二次。
兔子先生前段時間又換了部電話,這次應該會用很長時間不會再換了。兔子先生換過很多部手機很多型號,最后發現用起來最貼心的還是高中時代從不離手的諾基亞。在那個通訊還不發達的年代,一個小小的諾基亞足夠他在考試的時候安身續命,在失眠的夜晚陪電話那端輕聲細語,在無聊的時候消遣娛樂,在閑適的操場上大音量功放著lazy song.現在兔子先生的手機已經完全淪為沒有一點樂趣的通訊工具,很多時候一片死寂地沒有電話打進來,很多時候又如同洪水猛獸讓人懼怕有電話打來。
兔子先生有時候會收到阿黃的短信或者留言。阿黃從來都不會正常的說話,有時候只言片語,有時候長篇大論,有時候大聲咆哮有時候楚楚可憐。雖然只隔著半個市區,但他們兩個幾乎不會見面。他們不論是誰不順心的時候都經常會打電話給另一個掐架,互相臭罵一頓,然后便覺得晴空萬里。兔子先生經常跟萌琦琦預約要碰頭,但總是遇到各種各樣的突發情況無法兌現自己的諾言。校園網每晚十一點準時斷網,經常在斷網之后,兔子先生躺在床上,然后意識到又這么拖過去了一天。
兔子先生聽到一句經常會聽到的話,如果你知道去哪里,全世界都會為你讓路。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兔子先生無拘無束,但是又從不自由。生活里沒有絕對的自由,他這樣安慰自己。大多時候,他還是覺得今天永遠都無法決定明天的事。就好像注定跟萌琦琦的預約不會兌現一樣。
兔子先生覺得自己無比的守舊,但是他知道再沒有別人比他憧憬未來。兔子先生也開始覺得知足,因為他發現自己艷羨的人也同樣用同樣的目光注視著自己。就如同每個人都有別人無法理解的煩惱,每個人在別人眼中也有自己理解不到的光芒。所有人都在煩惱著各自的煩惱,向往著別人同時被別人向往。感同身受這個說法,是不存在于這個世界的。
兔子先生不再喜歡聽歌,那些傷感的流俗的歌曲如同蚊子的低喃叮咬讓人覺得頭昏腦脹。兔子先生經常覺得煩惱,但回頭想想又覺得其實也沒什么。兔子先生開始相信生命是一種不可抗拒的前進,因為包括兔子先生的綽號,也隨著時間推移漸漸鮮為人知。兔子先生在疲于奔波的道路上應接不暇,他不知道這樣堅持下去有什么意義,也不知道停下來將會跌落到哪里。他機械地沿著這條道路一味地向前趕去。通向與緬懷過去的倫敦大橋,早已在時間的洪流中悄然崩塌。
——“因為你不是我,所以你也不知道我在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