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斷一首詩歌的好壞,不是看詞藻是否優美,而是先要看作詩的人,是不是內心真正有一種感動,有要說的話,是不是有他自己真正的思想、感情和意念。這就是古人所說的“情動于中而形于言”。
既然要“情動于中”然后“形于言”,這“情動于中”是詩歌孕育出來的一個重要的要素。那么什么東西才使你“情動于中”呢?接下來我將從三個方面進行解讀。
(一)外在大自然的物象
晉朝的陸機有一篇《文賦》說過:“悲落葉于勁秋,喜柔條于芳春。”在那強勁的、寒冷的秋風之中凋零的落葉,人們看了,就有一種蕭瑟的、凄涼的、悲傷的感覺。“喜柔條于芳春”是說,當芬芳、美好的春天,我們看見草木那些柔條發芽長葉了,我們就有一種欣喜,這是大自然給我們的一種感動。后來更有名的一本關于詩歌批評的書--鐘嶸的《詩品》,它前面有一篇序,第一段開始就說:“氣之動物,物之感人,故搖蕩性情,形諸舞詠。”“氣之動物”是外邊的冷暖、寒暑,中國所說的“陰陽”二氣,它感動了外物,所以有花開,所以有葉落。所謂“物之感人”,是說花開葉落的“物”的現象,就感動了人的內心。“搖蕩性情”,所以就使你的內心有一種搖蕩的感動。“形諸舞詠”,所以才表現在你的歌舞、吟詠的詩歌之中。所以,人心之動,是物使之然也,也就是說,“情動于中”的一個因素是外在的大自然的物象。
(二)人類的悲歡離合
而如果說外在的、沒有感情的、沒有思想的草木的榮枯,都能感動你的話,那么跟你同樣的人類的悲歡離合,難道不感動你嗎?像孔子說的“鳥獸不可與同群,吾非斯人之徒與而誰與”?所以,杜甫在詩中才寫下來“窮年憂黎元,嘆息腸內熱”,才寫下來“三吏”、“三別”。像這些人世間很多人生的事情當然就更使你感動,不只是你自己個人的生離死別感動你,你看到別人的生離死別也同樣地感動你,而詩人是有銳敏的感受能力和豐富的想象能力的,于是就不只是你自己的生活遭遇感動你,也不只是你看到別人的生活感動你,不只是你今天看到的當代人的生活感動你,古人及千百年前發生的事件也一樣地感動你。所以,中國才有詠史的詩,“萬古長留楚客悲”,“楚客”屈原的悲哀為什么萬古之下還感動了后代的人呢?所以,詩人就是要有一種中國古人所說的“民胞物與”之心,是“民吾同胞,物吾與也”。
對事物我都以同情的心對它,更不用說與我同類的人類,我當然就更會有同情和關懷了。當然,最好的、最能感動人的詩篇是詩人從自己的喜怒哀樂,從自身的體驗所寫出來的。可是我前文說過,好的詩人有銳敏的感受能力,有豐富的聯想能力,是“民吾同胞,物吾與也”。不只是草木,不只是現在的人事,我所沒有看見國的、沒有經歷過的人事,都可以感動我這才真正是一個有博大的感情、襟抱的詩人。所以古人才會寫出來很多美好的詩歌。白居易寫了《長恨歌》,他是唐明皇嗎?他不是。他是楊貴妃嗎?他也不是。他說:“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她他雖不是唐明皇或楊貴妃,但他能夠想象唐明皇跟萬楊貴妃的生離死別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