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時候,有一門專業課叫《花卉學》,背誦界門綱目科屬種、默寫拗口的拉丁文學名、分辨薔薇月季牡丹玫瑰。我以為已經對花朵有一定認識的了解了。看過本書后,仿佛打開了花卉世界的新海洋。作者對花的深愛也感染了作為讀者的我。通過文字感知著裂葉喜林芋46℃的溫度;看到路邊盛開的絲蘭,期盼著絲蘭蛾趕緊到來為它傳粉。
這是一本披著優美散文外衣的科普書籍。
誰都知道北方樹木在秋天的景象:大地、紅楓、加上披肩榛雞。用傳統物理學的方式來看,在每平方米的土地上,一只松雞只能代表千分之四左右的質量或能量,然而少了松雞,大地一片死寂。
松雞是微不足道的,在廣袤的大地上,它只能是一個點。
而這樣一個點又是不可或缺的。它代表著生命、活力。寂靜的樹林難免有些陰翳,而有了松雞便不同了,無論是爪子踩到枯葉的聲音,還是和伙伴們玩鬧時候的叫聲,或者僅僅只是煽動翅膀,都給大地帶來了生機,變成動態的世界。
花是不能說話的松雞。但她一樣可以讓世界變成動態。
緩緩盛開的花瓣、靠花粉的香氣吸引慕名而來的傳粉者、風拂過時低垂的枝頭……
一夜間,萬紫千紅的大地。
花把整個春天都帶來更迭。
也許,再也沒有其他事情,比想象那些超乎自己演化經驗的情形,更讓我們感到無力。
眼前的綠不是綠,你說的藍是什么藍,
改編后的歌詞,說的大概就是人與昆蟲對色彩認知的差距。
那些光線的波長欺騙了我們的視覺,也限制了我們的想象。我們對一切未知都充滿好奇和探索精神,例如時間,例如宇宙,例如蜂眼中的花。
對于感應色彩相對較少的昆蟲,面對它們世界中灰白的并不耀眼的花,卻還是會作為可接受傳粉可食用花蜜的對象,我想不出它們的感受。或許在它們世界中,黑灰是種暖色調也說不定。
花在我眼前,突然又變得神秘起來。
體型較大有點炫耀意味的草甸碎米薺,會有許多昆蟲幫其完成異花傳粉,而且基本上是自體不兼容的;嬌小的阿瑪拉碎米薺由蒼蠅傳粉,但能接受自體受精;而更小的碎米薺總是自體受精。
堅持異花授粉的花,因為需要較長的等待時間,體型都比較大,而自體受精解決受粉問題的花,通常較小。植物通過光照土壤水分養分溫差,來決定何時開花收益最大。小小的一株花卻有著如此靈巧的感知能力。
花是沒有思考能力的嗎?
或許只是人總是思考外界事物,故不懂自己。花總是專注于自身,而不懼風雨。
植物和擔任傳粉者的動物互利共生,都因對方的存在而受惠。然而這樣的互利共生既非對等,也非互助。事實上,傳粉是由完全敵對的關系逐漸衍生而來的。
老實說,沒看這本書前,我真的以為花和傳粉者都是互利互助狀態。沒想到這之間的關系錯綜復雜,堪比無間道。此時在看到形容一個人純潔的如同一朵百合花(或其它外形圣潔的植物),也是不能再直視了。
而令我震撼的是,不是花與傳粉者之間的斗智斗勇,也不是花與環境之間的暗度陳倉,而是它們在這樣極致的競爭中,仍然不忘記適可而止。
花不能一直迷惑傳粉者而讓其餓死,傳粉者不能一直偷吃花蜜而讓花無法受精,花與花之間也會和平共處,共同對抗外敵。這細微的平衡,而讓生物鏈延續了上千上萬年。
花會爾虞我詐。
花沒有貪得無厭。
花拿捏得當,保護自身,也讓人受益。
花的美麗暗藏殺機,殺機中也尚存生機。
一九九四年,一個埋葬了三十二具年輕人尸骨的集體墳墓在德國馬格德堡被發現。遇害者要么是早春時節被蓋世太保殺害的德國人,要么就是在一九五三年六月,因為拒絕鎮壓德國人叛變而遭蘇聯秘密警察殺害的蘇聯軍人。科學家在其中七個頭骨的鼻腔里發現了平車前、青檸及黑麥的花粉,而這些花粉會在六月時漫天飛舞——遇害者是蘇聯人。
小小的花粉粒,揭開了四十一年的懸案。
聽上去很不可思議。
花粉可算的上是植物精打細算制造出來的驚喜禮物。提供給傳粉者,也是為了自己。對于傳粉者來說,花粉有豐富的營養物質和良好的口感來滿足自身需求。植物為了節約自身能量,還會建造許多偽花粉出來討好傳粉者,而令人贊嘆的是,這樣以節約為目的的偽花粉在營養價值上卻不輸給真花粉。
花粉的高級不僅如此,它能呈現不同色素,來達到吸引傳粉者注意的目的;還能產生香味、防水又強力耐腐抗壓。通過這個案例也已經得到佐證。
遇害的蘇聯人會想到最后為他們驗明正身的正是這平時根本不會在意的花粉嗎?
不管有沒有注意到,他們都已經經過了漫長的花粉跑道,迎來了真相,也得以回到故土。
花美麗而神秘。
花靈活而富有主見。
我們從花中窺視世界法則,
也從花中看到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