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再遇見的你

某個下著細雨的夜,燈火搖晃的大街,我路過那家賣唱片的舊店,里面放著新流行的歌,歌是誰唱的我是不會知道的,招牌卻還是東風影音的老樣子,好多年過去,日曬雨淋,光亮的噴漆早已褪去,不復往日風光,一如唱片店今日的破敗。

我總會往里頭望一望,只是,再也沒有遇見她。

十年前,那一個晚上,雨很大,天很冷,我的心里熱氣騰騰,心情與天氣的反差只不過是因為媽媽終于答應給我買一張新出的唱片了,年少的喜悅總是如此純粹簡單。

我興沖沖出了門,直往東風那家店走去。那排擺放在正對門的新唱片,我覬覦已久了,每天放學都要注意看一看還在不在,怕它賣光了。那晚放的是浪漫的音樂,店里沒有客人,一個可愛的姐姐溫柔地招待了我,這讓我頗為驚喜,畢竟這一次,我是真的來買了。

她給我看了CD,VCD,DVD,我在那猶豫了好久,后來買下了最便宜的VCD,心想剩下的錢還可以留著買下一張。

我們在店里,聊了好久好久。原來她也喜歡SHE,跟我一樣,會聽每一首歌,收集每一張專輯,關注她們的八卦,看她們上的每一期綜藝節目。

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那時候我也沒有手機,連手表都不戴,只感覺我無比地享受著和一個有共同喜好的陌生人聊天,像我忽然長大了一樣,有人在認真聽我講話。

一直到雨停了,我才知道我也該回家了。于是,我們像朋友一樣告別。

我慢慢走出來,都走到街對面了,街頭有點靜,行人寥寥,地面的積水倒映著清冷的夜色,我回頭看,她還站在店門口,背后是店里映出來暖暖的橙色的燈光。她的臉很年輕,微風吹拂著她的頭發,她笑著,輕輕地揮手跟我再見。我的心情好極了,就像雨后的空氣一樣清新。

這個畫面就像電影定格一樣,從此在我心里揮散不去。那些收集的唱片也都還好好地躺在我的箱子里,只是再也沒有放出來聽過。

每個人生命里都或多或少有這樣的人存在吧,你們之間并沒有太多了解交集,卻不知道為什么,你從此就記得她了。是因為她的笑嗎,還是那場雨,還是我喜悅的心情以及年少的我第一次和陌生人愉快地聊天。

以后我也沒再見過她了,她消失在那個雨夜,消失在那家唱片店,卻在我的記憶里每每出現,雨夜的時候,路過的時候,我總會不經意地想起她,她去了哪里,現在嫁人了吧,不曾再遇見的你,現在還好嗎?

在更久之前,幼兒園的時候,我遇見了一個小女孩。她是我小班的小朋友,好伙伴。她的樣子大概跟她的名字一樣,她應該很白,反正很喜歡笑,那是一個叫晶晶的好女孩。

第一天上幼兒園的那天,大哭不肯罷休的我讓小老師無可奈何,是這個叫晶晶的女孩來到我身邊,跟我一起玩。從此,我每天的生活就是去幼兒園跟她玩,然后回家跟哥哥玩。

我們常常并靠著坐在綠色的嶄新的小椅子上,小老師用力晃著破了洞的鈴鼓,我們跟著老師做拍拍操。清脆的鈴聲,我們盡情地唱著我現在早已忘記的兒歌。她常常帶著我去小花園看花,滑滑梯,我們會坐在榕樹下,講著我現在早已忘記的話,也許,講的是故事吧。

有一個午后,不見她,我一個人在門口騎木馬,無聊得快睡著。后來響鈴集合了,她出現了,才告訴我,她一直在幼兒園的小花園等著我去找她。

后來某一天,她告訴我她要搬家了,她不會再來幼兒園了,叫我不要想她。

再后來,她真的走了,我再也沒有見過她,小小的城市,我甚至沒再遇見一個叫做晶晶的女孩。

多年以后,我忘了我曾經跟她講過什么,忘了她長什么模樣,卻再也沒忘記她的話,她說她在小花園等我,她說她不會再來幼兒園,叫我不要想她。她好像永遠就在那個無聊的夏天的午后,留在我逝去已久的幼年,等著,等著,等著我去找她。

她是我人生中,第一個自己認識的結交的小伙伴呀,那么幼小的年紀,是多么親愛的人啊,可是在她跟我告別的時候,我怎么沒有感覺悲傷呢,幼年的情感大概還沒有那么復雜吧。只不過,如今想來,卻是多么的可惜,原來是不曾再遇見的啊。那時候,如果懂得留個電話,也許日后可能重逢的吧。

等到幼兒園畢業禮的時候,老師教我們唱驪歌的時候,有個小女孩哭得稀里嘩啦,說她怕以后都不能再碰見這些朋友們的時候喚起了我的記憶,我才對她,對晶晶,開始無比地想念。

不同的平行空間,晶晶應該也要升小學了吧,樣子也會有一點點的改變吧,她還像以前一樣愛唱歌嗎,她唱的驪歌應該很好聽吧。長大后有一段時間,我有常常想起她,可是卻是完全想不起她 的樣子了,我問媽媽在我小班接我回家的時候,是否曾經見過一個叫晶晶的女孩,她長得怎么樣,是不是很漂亮,可是媽媽也忘記了。原來大人的記性也不好啊。

每每想起的都只有那兩三個畫面,她對我說的那兩句話。有一天晚上,我做夢竟夢見了她,只不過夢里依舊她的樣子依舊很模糊,夢里我終于講了話,問她,不曾再遇見的你,現在還好嗎?

人一生會遇到大概2920萬人,擦肩而過,一面之緣,點頭之交,萍水相逢,也許不會成為朋友,也許曾經是伙伴,今生大概也不會再遇見,也許他/她出現在你第一天去幼兒園的時候,消失在小學畢業典禮的時候,偶遇在一趟旅途中。遇見和分別的時候你并沒有想太多,也沒有不舍,可是卻會因為一個畫面,一句話,一個表情,正好那天天氣很好,你心情不錯,你們投機地聊了會天,并不知道彼此的名字,可是從此你卻記住了他/她,這大概就是人生的奇妙之處吧。

不曾再遇見的你,大概每個人生命里都有好多個這樣的人吧,感覺有點遺憾吧,但更多的是美好吧。好吧,我們的面前仍有非常巨大的人生,以后還會遇到很多人,愿你們都能遇到真誠美好的人,珍惜眼前人,善待遇見的以后不曾再見的人,擁有奇妙的人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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