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江的臺風

今天早晨一上班就接到通知開標，內容中有兩項是涉及防臺的，由此讓我想起了湛江的臺風季快到了，在內地的人是一般是沒有機會體驗臺風的，我本人也是到湛江之后才真正領教了臺風的威力。

湛江基本上每年都會經歷臺風，有時一兩次，有時三四次，有時大有時小。但每次都不會持續太久，一般情況下幾個小時就會過去的。剛開始來湛江碰到臺風時，我曾擔心臺風如果連續刮幾天怎么辦，妹妹說不可能，后來幾年親身經歷過來確實如此，最長的也就六七個小時，再后來聽雪師雪煮《道德經》，又讀《老子的心事》，更加深了對“飄風不終朝，暴雨不終日”的理解。

同樣是海濱城市，大連就很少發生臺風，而湛江卻幾乎每年都要遭遇臺風襲擊。究其原因，也許從卦象上可以找到答案，湛江地處東南方，為巽卦，卦象是風，所以湛江多風應該是正常的。另外，從地形上分析，大連依山傍水，整個大連市內也有很多山，大連有很多樓盤都是在半山腰的。而湛江則一馬平川，最高的山海拔也僅有300多米。所以，同樣有臺風來襲的情況下，湛江一定是被臺風一掃無余的。

每次臺風來臨之前，湛江各行各業及每家每戶都根據預報的臺風等級，進行相應的防臺準備，特別是企業，都有相應的防臺規定和各種預案，并且每年要進行一定次數的防臺演練。企業的防臺重點基本是戶外設施、設備的加固，戶外擺放物品的收放，窗需關緊劃好，門如果是玻璃的需要在外面加裝木板。然后隨時關注臺風動向，并及時通報。住戶的防臺基本上就是關好門窗，把散放在戶外的東西收回室內，防止被風吹走傷人。即便是這樣做了充分準備，每次臺風也仍像一場浩劫，臺風過后，街道上一片狼藉，滿眼都是吹斷的樹枝樹葉，吹倒的標識牌、垃圾桶以及垃圾等。

一般情況下臺風如果不從湛江正面登陸，威力就沒有那么大，只要做了相應的準備，一般不會有太大的損失，被吹落的枝葉多數是伸在外面比較張揚的或者是枯枝敗葉，樹干只要沒有連根拔起，過不了兩周，很快就會長出新的枝葉，比原來更有生機。即使有連根拔起的，只要原地扶正，再培好土，過一段時間也會重新恢復生機的。如果從湛江正面登陸，那就會損失慘重，即使做了充分的準備，很多建筑物及戶外設備都禁不起臺風的肆意破壞。2015年10月份的“彩虹”臺風，是湛江繼96年大臺風之后的又一次特大臺風。我非常不幸地親身感受了整個過程，現在想來仍心有余悸。

2015年10月4日，正當國慶放假之時，我事先做了充分的準備，把門窗關好，并且把窗下邊的滑道都用廢塑料袋塞滿，防止雨水濺入，因為每次臺風都會伴隨著暴雨。窗外院子里的雜物能搬動的都做了歸攏，一個大理石桌面的小桌子，也做了處理，把大理石臺面搬下來貼地面放置，因為很重，并且是貼地面放置應該沒問題的。屋頂上的防曬網也都撤掉并用繩子牢牢扎進在旁邊的護欄上。大概上午九、十點鐘開始起風了，雨也隨著風飄下來了，起初風不太大，并且間歇時間較長，但是風聲很大，那時我住在一棟樓房的九樓，是頂層，而且這棟樓的四周只有一面是與它同樣高度的樓房，其他三面都是都沒有什么遮擋，所以嗷嗷的風聲特別瘆人，像有人在長夜里嚎哭一樣。慢慢地風越來越大、雨也越來越大，大雨被風吹得向盆潑一樣一次次惡狠狠地涌向窗玻璃，玻璃窗在風雨中顫栗，每潑一次心就揪緊一次，因為那種沖擊強烈得讓你覺得整扇窗都要被掀開了。而且隨著一次次的瓢潑大雨打向窗戶，雨水就順著窗戶的縫隙擠進來在窗的滑道里和窗臺上跳躍，不一會兒功夫，房間地面就積水了，我和女兒開始用抹布擦，后來用掃帚掃。樓道盡頭進入我家的門，也被風吹得咣當咣當響，沒過多久，房門的鎖就被吹壞了，門關不上了，隨著風一次次撞向墻壁，發出更大的“咣當”聲，風順著樓道灌進房間，我和女兒趕快放下掃把來堵門，兩個人弓著腰使盡吃奶的力氣雙手推門，或者背靠門腳蹬墻壁，但是仍然抵不過風的力量，門仍然小范圍的“咣當”著，人也隨著震動，只幾分鐘時間，兩個人就沒有力氣了。沒辦法，我們放棄了堵門，只能任其隨風開閉和巨響了。此時天窗也已被吹開，用來固定天窗的螺栓已經彎曲，至少有五六十斤重的天窗已不知被風吹到哪里去了，風雨順著天窗肆無忌憚地往房間里灌。油煙機的排風管和廁所的排風扇也吹掉了，風雨順著孔洞一陣急似一陣地飄進來。我起初不甘心，仍爬上梯子試圖去堵天窗和孔洞，但是堵上的東西馬上就被風吹掉了，天窗四周原本用來固定的瓷磚也已碎成幾塊，時不時時地從上面砸下來，女兒害怕了，不讓我去搶救那些身外物。有了這么多洞，室內也風雨交加了，廳里掛著的衣服很快就淋濕了，我和女兒也很快渾身濕透了。水也很快灌滿了各個房間，積水已經沒過腳面。我們放棄了所有的堵截工作，因為在大風大雨面前，這些努力都是徒勞的，我們能做的也只有不停地掃水了，同時心臟在一陣陣地風的長嚎聲、門窗的顫栗聲中抽緊。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人在與自然抗爭中已經心力交瘁了，大概下午兩三點鐘，風漸漸小了，雨也小了，甚至還出現了太陽，我們以為臺風過去了，于是馬上找了一大塊木板蓋上了天窗，還去到院子里撿拾被風吹得七零八落的防雨棚，先前放到地面的大理石桌面也被風摧殘得破碎了，花盆以及一個大大的重重的鐵盆已經不見蹤影了......。大概過了半小時左右，風又漸漸大起來了，這次的力度一點不比先前弱，而且風向變了，我剛剛蓋好的木板頃刻間就飛走了，院子里兩棟樓房之間的過道上鋪的有機玻璃和鐵板都被吹跑了，鐵門在幾次強烈的撞擊后也嚴重變形了。大風又持續了兩個小時左右才慢慢平息了。

透過窗戶望出去，南柳河里飄滿了泡沫箱、木板等雜物，還隱隱看到好像有幾輛車在里面，僅露出車頂，后來聽說當天停在河邊的三臺車都被吹到河里了，幾天后打撈上來已經報廢了。臺風過后，走在大街上，到處是連根撥起的大樹、塌掉半邊的樓房、圍墻，歪歪斜斜的電線桿和斷掉的電線，街面上生活垃圾和樹枝、樹葉、白色的泡沫碎塊（因為附近有幾個蝦場，用來裝速凍蝦的泡沫箱被吹爛）、橫七豎八的公交牌、廣告牌混在一起，滿街凌亂不堪，更要命的是供水、供電等設施被破壞，停水、停電、斷網。這種需要到遠處提水、沒有電器設備、沒有手機、電動車無法充電等諸多不正常的狀態持續了很久。災后，湛江周邊的城市都分別派出了不同的支援隊伍，環衛的、電力的、水利的、網絡的等等，市中心的優先恢復，快的兩三天全部恢復正常，稍偏一點的地方差不多兩個月后才重新恢復了正常。

這次臺風整個湛江市損失慘重，我只是損失了一些物品，已經算好的了，很多人家玻璃被不明飛來物砸破，人員受傷。臺風當天，我樓下的一戶人家是租房住的夫妻倆，條件不好，租的房子很小，是一居室的，玻璃被飛來物砸破了，男人胳膊也受傷了，風雨肆意地灌進小屋，很快屋里的床上物品以及衣物都濕透了，凄風冷雨中無處躲藏，夫妻倆抱頭痛哭，是隔壁鄰居聽到后，把他們讓到自家才度過了那噩夢般的幾個小時。還有些人家房子倒塌，家庭成員傷亡慘重，但是因道路不暢送治不及時，即便送到了醫院，醫院也停水停電，很多搶救也實施不了，聽說臺風當天，只有422醫院可以接診，里面住滿了受傷的人。還有些人，在中間的那段風小的時候也像我一樣以為過去了就急急地出門，結果被再次刮來的大風吹走或被卷起的不明物體砸傷、砸死。

在這次臺風中也涌現出了一些可歌可泣的感人事件，比如，一個年輕農民，在自家的小樓里看到不遠處的一個孤寡老人的房子已經在風雨中搖搖欲墜，于是不顧自身安全，沖出家門，跑到老人的家里背出了老人，前腳剛出了門，老人的房子就坍塌了，但是不幸的是他背著老人沒走幾步就被飛來的重物砸倒了，腿被壓斷，后來截肢了。那個老人因傷重搶救無效死亡了。這個年輕人是家里的頂梁柱，孩子剛兩歲多，一家人原本很幸福，卻因為這次意外而陷入了絕境。后來好心人幫忙在眾籌平臺發起了籌款，我就是在這個平臺上了解到的事件經過，“不能讓救人英雄傷心”，很多人就是抱著這樣的想法伸出了援手。后來，他們順利籌到了五十萬元，截肢后的年輕人裝了假肢，康復后在鎮上靠賣水果為生。因為幫過他，所以他都加了微信，后來的康復訓練和生活都是從他朋友圈了解到的。經過了這次事件，有人問他，如果再遇到這種事是否還會出手相救，他說會的。從他的朋友圈信息看不到一點悲傷，每天都是積極、陽光的，有時他也會轉發其他人的眾籌信息。

一些海邊的企業單位損失更加慘重，我們公司一個碼頭的三臺卸船機，一臺倒向大海，一臺倒向碼頭，全部報廢。另一臺沒有倒，但是已經嚴重傾斜，看上去好像再施加一點點外力就會倒下了。在災后重建時，公司組織了一些專業人員研究了很久才拿出了扶正方案，并且整個皮帶線破損嚴重，停產半年才恢復生產。而另外一個企業更慘，九月份剛剛投產，十月初就遭遇這場特大臺風——據說此次臺風是繼96年那場大臺風之后的有一次大臺風。因為該企業的投資方對湛江的氣候特征認識不夠，對防臺沒有經驗、重視程度也不夠，四臺卸船機全部被風吹下海報廢了。還有剛剛建好的物流中心，房屋的鐵皮外墻和屋頂一半以上被風吹爛了。農民的損失就更不用說了，大片的農作物折斷、傾倒......

在大自然發威的時候，人類顯得特別渺小、卑微，那次臺風讓我至今心有余悸。每次預報臺風要來，我都很害怕，臺風中所有東西都像要被撕碎一樣，那種心驚肉跳的感覺只有經歷過的人才能體會得到。雖然并不是每次臺風都會像2015年的那么大、持續時間那么長，但是只要住在高樓上并且周圍沒有建筑物遮擋的話，感覺都會很恐怖的，如果在20多層的話會感覺到搖晃的，所以在大風中，高樓層的人都會跑到樓下躲避的。

因為湛江幾乎每年都有臺風，而且有時會來幾次，所以在湛江，一般的企業都會買財產險，這一點與北方有很大不同。我以前生活的城市，幾十年都沒有什么大災，每年夏天雨季到來的時候都要防汛，如果遇到雨水特別多的年份也會發大水，但是即使發水，也只是沿河的住戶或者莊稼受損失，不會波及太大面積，除非是堤壩決口或者認為炸壩放水，會有很大損失，但這種情況還是很少的，所以在我以前生活的城市，一般企業是不買財產險的。湛江每年都要經過臺風的洗禮，卻并沒有阻擋湛江的發展，無論是花草樹木還是人，都已經適應了這種洗禮，一般的臺風過后，花草樹木很快會長出新的枝葉，甚至比以前會更加郁郁蔥蔥，因為大風吹掉的多半是干枯的或者特別張揚的。人也一樣，不論本地人還是外地人，大家談論臺風就像講一個故事，再驚心動魄的場面、再大的創傷，過去的也就過去了，與夢沒有本質上的區別，很快一切都會恢復到無風的日子了。所以希望更多的人從中感悟到世界變化的本質，那些面對困境妥協而走上絕路的人，如果明白“不論什么天大的事最終都會過去，只要不放棄總有云開日出的時候”，就不會走上不歸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