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興致勃勃地開始計劃一場畢業旅行,有人在信紙上工工整整地寫下“少年錦時”,有人跨越萬里為了完成一個約定,有人去林間尋覓不一樣的風景……
有人赴約,有人離場。
人在某段時間某個時刻,腦海里總有無數新鮮甚至奇幻的想法閃現,而當年月漸長,也許都記不起那些早已經不知飄向何方的念頭了,然后開始周而復始著手頭的生活場景,擁抱現在,偶爾回憶起過往。
1
小維喝醉了酒會嚷嚷著想要回家,伏在桌子邊旁若無人地哼哼唧唧起來,聽了半天也聽不明白她到底在訴說一個怎樣的故事。
“如果你回頭看!你看你看你看那是月亮的眼睛欸”“走了走了回家回家看油條去嘛”“你知道吧?我跳過舞呢跳舞跳舞跳舞……還唱歌唱那個隱形的翅膀”
……
“她又醉了。”悅悅先一步打開門進來,一邊從韓禹那接過醉醺醺的小維,一邊嘴里嘟囔著這家伙咋喝這么爛醉。
韓禹也是無奈地搖著頭,和悅悅一起把小維扔到房間里的大床上,然后便匆匆離開了。
黑夜已至,臨江這座城市的夜幕廣闊又平靜,星星點點的燈光跳躍在濃郁夜色里,打破沉悶,恰到好處地迎接黎明。
“我昨晚又去喝酒喝醉了?”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照進屋子里來,小維起身去洗漱,看見悅悅便瞇蒙著眼睛發問。
“你說呢,醉了就胡言亂語、語無倫次的,你醉到不省人事時候酒吧服務生用你手機打電話給我,我正快樂地一邊看著美食紀錄片一邊吃鴨血粉絲,沒辦法找韓禹一塊去接你回來。你要賠我鴨血粉絲。”
“那韓禹人呢,我又胡說了些什么,老是喝酒帶壞孩子。”
“你也知道喔,醉成那個樣子,這已經是你第四次喝到爛醉才回來了。”
“我再也不會了。”
“哪一次不是這么保證說再也不會了,下一次還是照樣醉著回來,你個酒鬼。”
“我們中午吃鴨血粉絲啊。”
小維20歲了,今年1月18剛剛好20歲,是臨江大學里一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學生了。這個寒假沒有回家,在學校附近租了間小小的房屋,收獲了一個同樣寒假不回家的室友——悅悅。悅悅是臨江大學里的大四學生,英語專業,在這座城市里找了家輔導機構寒假開始實習。兩個女孩兒初次見面時沒有多少寒暄,互相安安靜靜地在屋子里擺放好自己的物品,然后客客氣氣地開始詢問對方今晚想吃什么。
再然后就一頓火鍋拉開了接下來同居的生活序幕。
“什么啊?小維你這么文文靜靜的模樣,你學采礦工程?以后干嘛。”悅悅一邊盯著自己筷子那頭正在麻辣鍋里七上八下的毛肚,一邊問小維。
“不知道。”小維只用一支筷子在蘸料碟里面輕輕地攪動,看著綠顏色的蔥花沾滿黏糊糊的紅色辣醬。
兩個人很久以后再回憶起吃第一頓火鍋時,相視而笑,笑對方那個時候的狼狽吃相,調侃著初次見面時互相的客客氣氣。
吃完早飯,悅悅上班去了。小維在空蕩蕩的屋子里轉了一圈又一圈之后,選擇收拾收拾出門。不知道要去干嘛,只是趁著還有陽光,還不算太冷,沿著熟悉的街道游蕩,大約一個小時后,打道回府,帶回來一把芹菜和幾根香蔥。然后對著微信那頭的悅悅發:“我買了芹菜”,接下來不出所料地收到“我不吃”。
“愛吃不吃”。
小維打完了最后一句話,便把手機丟在了門口的鞋柜上,徑直走向了書桌。小維喜歡畫畫,書桌上擺滿了白色的A4紙,有畫過的,還有嶄新的。悅悅曾經問過她,雖然不知道畫紙都是什么樣的紙,是不是都是A4紙,但是你怎么不買個畫板?小維也會回答說,就是覺得在桌子上畫畫夠了,不用再買個畫板,多浪費錢。
小維伏在書桌上開始畫畫,自動鉛和白色紙張相互摩擦著,創造出一個又一個屬于她內心的畫面。畫小熊,畫摩托車,畫出一片晚霞絢爛的天空,畫出一個最喜歡的動漫人物……每個人都有自己熱愛的事情,畫畫能夠使小維快速地安靜下來,像個認真描繪自己未來的孩童一般,看不出昨晚醉酒的狼狽。
畫的乏了的時候,閉上眼來在腦海里自導自演一部電影,開頭結尾情節走向,全部都在想象里鋪展開來。腦袋瓜里上演著只屬于自己的世界,廝殺逃跑,英雄救美,黑暗也光明,想象里發生的的故事有很多種。
2
小維總把自己定義為奇奇怪怪又常常失敗的人,交不到朋友,做不好功課,講不出贊美的好話,藏不住小小的秘密。可是直到遇到悅悅,遇到韓禹,她仿佛是偏離了軌跡,走向了另外一種可能性。
韓禹是臨江音樂學院的一名大一學生,長得高高壯壯的,戴著黑框近視眼鏡。和韓禹的認識,是小維去市中心一家快餐店兼職,遇見了同一天入職考核的韓禹。兩個人拿著水桶和拖布在快餐店大堂里走來走去偷懶被經理抓包,兩個人被安排一起去樓下發傳單招攬顧客,小維和快餐店里其他員工不敢搭訕,韓禹總會主動上前開啟話題。店里不忙的時候,兩個人便打開了話匣子,韓禹話多,一股腦說很多,小維也被這樣熱烈的說話氛圍感染,一來二去的聊天交流讓兩個人變成了好朋友。小維的兼職一般被安排在下午晚一些的時候開始,和韓禹有很多重合的兼職時間段,每每下班以后,小維會去馬路對面的公交站臺等33路車,馬路對面的站臺上,韓禹也在等車,等相反方向的33路車。柏油馬路隔著的兩個人,偶爾目光相遇,也相視一笑。小維也把韓禹介紹給悅悅,三個人一起出去玩耍,一起做著年輕的夢,一起把酒言歡也會在有人失落時彼此安慰。
他們三個變成了好朋友,時常聊天,說著一些沒有營養的笑話。
小維羨慕韓禹,一個在愛里長大的孩子,不怕失敗,勇敢地做著屬于自己年紀的夢。韓禹說自己從小就喜歡唱歌,家人也不反對,支持他考音樂學院,支持他去學音樂。“真好。我從小到大的夢想是做個畫家,可是兜兜轉轉,就沒有實現過。”小維在聽說了韓禹對于音樂夢想的熱愛和追逐后,嘴上說著話,腦中卻翻騰起一個詞語:“茍且”。
那些曾經的詩和遠方,對于小維來說,或許只實現了遠方,大學來了離家千里之外的臨江市,有了遠方,可是未來或許一片茍且。小維的想法總會悲觀一點,凡事最先往壞處想,常常患得患失。
小維和韓禹呆在一起的時候,總會被韓禹逗樂,用小維的話來說就是他總是很好笑。在知道這個寒假小維不回家了還呆在臨江市的時候,韓禹從包里拿出薯片、辣條給小維和悅悅投食,一只手拿了瓶可樂,另外一只手摸了摸小維的頭:“我就是臨江人哈哈哈哈,我家在江東區那邊,過年了咱們還是能一起出去玩。你們去過老街沒,在城南那邊,我們下次可以去打卡呀。”
“我三天沒洗頭了”,小維把薯片袋里最后的渣渣倒進嘴里,一邊咀嚼著一邊說。轉念又一想,自己來臨江有兩年了,也還沒去過老街,便一口答應了:“好呀,我還沒去過老街。”
就在韓禹也放寒假放了一周以后的某一天,小維拉上悅悅,跟著韓禹三個人計劃著去老街逛逛。悅悅說她以前去過一回老街,去那邊的電影院和前前男友看了電影,這個時候另外兩個人就:“噫——看電影”,三個人更像是互相斗嘴的一家人,冒著北方冬日的寒冷,在公交站臺等著車。悅悅的耳朵凍得通紅,雙手在嘴邊哈著熱氣跑到站臺斜后方的巷口,那兒有個賣煮玉米和茶葉蛋的老爺爺。在老爺爺那買了三根煮玉米后,悅悅跑回站臺,給了韓禹和小維一人一根煮玉米。三個人手里捧著熱乎乎的煮玉米,一邊等車,一邊互相調侃些不痛不癢的老梗。
到了老街,小維就嚷嚷著餓了,嚷嚷著煮玉米只拿來捂手不吃它。韓禹就帶著她倆準備去老街東頭的面館,吃特別地道的刀削面。然而小維在經過一家“拾光”酒吧門口時,被里面的歌聲吸引住了,“我想去這家酒吧”,她對悅悅和韓禹說。
韓禹把已經不再熱乎乎的煮玉米揣進自己長款羽絨服的大口袋里,“先吃完飯再去看看吧”。“我想現在就去,你們先去吃飯唄”,小維的回答讓另外兩人有些錯愕,勸了幾句小維也不聽,兩個人便先去吃面留小維一個人去酒吧。
小維也是第一次進這家名叫“拾光”的小酒吧,店面不大,是家裝修復古的清吧,駐唱歌手在正中央的簡易舞臺上彈唱著簡簡單單的、悠悠揚揚的民謠。歌曲不長,圍坐的人也沒有幾個,小維點了一杯“九月九月”,找了個角落坐下來,看著打在歌手身上的藍色燈光,逐漸變得安靜。
當四十分鐘以后悅悅和韓禹進入酒吧,看見了已經微醺狀態的小維,他們陪著小維坐著,悅悅首先打破沉寂:“我們打包了一份煎餅,還有一杯奶茶,趕緊趁熱吃了,你不是說餓了嘛”。小維轉過頭來接過煎餅和奶茶,放在桌角,托著臉聽歌。
韓禹看著桌上空了的酒杯,“她不會是有點喝醉了吧,悅悅姐”,悅悅幫小維理了理亂糟糟的劉海,“她沒啥酒量還喝酒,哎”。兩個人看著臉頰紅紅的小維,商量著要不要先帶她回去睡覺。小維起身又點了一杯相同的“九月九月”,旁邊兩人目瞪口呆,印象里的小維文文靜靜的,不像是愛喝酒的呀。
韓禹和悅悅只好坐在一旁陪著小維,看著她開始喝那杯酒,看著她在藍色燈光里仿佛消失了一樣。
小維酒量不行,兩杯酒下肚就已經是醉了,開始說起自己的故事。
紅紅的臉頰隱匿在民謠的氛圍里,每個人都變得很平靜,三個人圍坐在小酒吧的一角,像是一場無聲的下午茶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