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氣歌(七)完

迎面又是四人迎上來,占據院子四角,將身前身后的去路盡數封死。一根鐵鞭、一條花槍、兩柄鬼頭刀。為首者喝了一聲,“什么人?敢闖田府!不要命了!”這聲音現在聽來只若犬吠蟲鳴,這些人的面目也變得一般扁平。

程孤帆冷冷道,“不要逼我殺人,我要找的只是田成佩一人而已。”

為首持單鞭者冷笑一聲,揮鞭就上。程孤帆左掌揮出,拍在單鞭上,震得那人口中咳血,退了開去。另三人雖驚不亂,一槍兩刀連袂而上。

程孤帆分花拂柳般地擋開左右兩刀,搶進使槍的懷中,左掌化為拳,結結實實地擂在那人胸口。在驚呼聲中,聽得喀喇喇幾聲,那人肋骨不知斷了幾根,軟綿綿地倒下去。程孤帆也不回頭,人往前走,寒寞刀在身后一轉,在那兩人手臂上割了兩刀。只聽叮叮兩聲,兩柄刀落地。只聽兩人悶哼兩聲,隨即叫了起來。

程孤帆心中忽然感到居然如此暢快。這路刀法居然如此快意!原來自己出師十幾年,也未悟透這路刀法!

只聽前面有人低喝,“點子扎手!大家小心!”程孤帆微微一笑,“你們有多少人,他媽的,一起上吧!”

這次涌出的卻有十余人之多,高矮胖瘦,黑白丑俊,各色俱全。看樣子都是三山五岳的人物。想不到田府竟搜羅了這許多江湖高手!嘿嘿,單是私蓄江湖高手這一條,已犯了朝廷律條,但是,不必等朝廷律法來懲治他了。自有我寒寞刀在!

這些人發一聲喊,就要圍上來。程孤帆雙目一掃,似在眾人眼前打了一道利閃。眾人一噤,連喊聲都弱了下來。

為首一個高大老者“哼”了一聲,一拳忽地擊來。這一拳力挾勁風,沒有三、四十年的外家硬功打不出。程孤帆不閃不避,也是一拳擊出,只聽嘿地一聲,自己內息一窘,前胸一熱,嘴邊不由滲出血絲來。對面那老者卻是吼了一聲,一張嘴,噴出一片血霧。

程孤帆笑了笑,“衡陽鐵線拳,你姓高了!”他猛地發覺,自己的笑聲與話語都這么陌生。

旁邊兩人一齊搶上,一個喊著,“高大哥,我替你出氣!”另一人咬牙切齒,“小子,找死!”兩根鐵棒一般不二,所蓄力道卻一剛一柔,這是陰陽棒胡氏兄弟!

程孤帆伸袖拭去唇邊的血絲,血絲卻在眼中涌起。兩棒已將及身,程孤帆人突地向后倒去,兩根鐵棒堪堪貼著前胸擦過,寒寞刀亦挨著地皮掠去。兩條斷腿跌落在積雪中。

對面的人眾轟然一聲,居然無人叫罵出聲。程孤帆前胸被兩道棒風所擊,如受兩下重擊,肋骨欲斷。他著地一滾,已滾入人群中,一腿踢飛靠得最近的一個,借勢彈起,左掌右刀,又打翻兩個。人才站穩,左肩與右腿同時一痛,知道著了兩記。他一咬牙,左肘后撞,單刀前挺,將兩個偷襲者摞倒在地。剩下的兩個愣了愣,程孤帆左腿一掃,踢起落在地上的兩根陰陽鐵棒,結結實實地砸在兩人身上。

十余人圍攻,竟然都只在他手上走得一招!只聽內一層院子有人叫了聲“好”,密麻麻又涌出十幾人。

為首一人輕輕拍了兩下掌,“結陣!”十六個人圍在程孤帆身周,卻不發動。那人喝了一聲,“扔了刀吧!你也是條漢子,省得受苦!”

程孤帆望著已濺滿他人與自己鮮血的前胸,冷笑一聲,“甘涼快刀十六杰,”話未落,刀已出。刀對刀,刀碰刀,刀砍刀,刀拼刀,滿院俱是刀光刀影。

驚呼聲、呵斥聲、撞擊聲、雪落聲,雜然一片。田府府大院深,不知街上是否依然寂靜如初?院中縱然已經鼎沸,只怕外面看來仍是一派雍容氣度。

江湖傳言,甘涼道上,還有沒人能從這快刀陣中生還。那京城中呢?密布的刀網看來不透一絲縫隙,連雪花也飄不進來。

在這漫天刀網中,忽地一聲聲吟誦傳出,“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岳,上則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

聲音越來越快,刀風也越來越疾。寒寞刀忽地光芒大盛,滿院一時寂然無聲。程孤帆緩緩走入內層院子,留下一路血痕。

不知身上已經傷了幾處,也不知傷了對方幾人。仰望一下夜空,雪仍不住落下。那雪色中透出一絲絲胭紅,血色在雪色中濺出,如朵朵梅花綻放。田成佩住得還有幾重?怎么還不見他動靜?那日齊花落刺殺,不是也驚動了他么?難道自己的武功還不如齊花落么?心中豪氣一生,暗暗道,“小曼,你看著我為你報仇!”

仍有人擋在去路上,不過卻少得多。

這兩個使鐵鞭的如此扎手,“雨打梨花”,是溫門的弟子。腰間被掃了兩下,兩條握著鐵鞭的臂膀飛上半空。

這個老者掌力韌勁十足,不是中原武功,拼著受你一掌,也要砍下五根指頭來。面前的人一臉驚恐,似未見過這樣舍身拼命的打法。

四柄劍光幕縱橫,占盡東西南北四個方位,一看便知演練多年,不是漠北齊家四兄弟還能有誰?劍斷、臂傷、胸裂、腿折,齊家四兄弟只怕后半生也忘不了這一戰!

這一戰啊!程孤帆忽地仰天大笑。這柄寒寞刀未如此飲過人血,這套寒寞刀法也從未使得如此淋漓盡致。刀意昂揚、刀風勁烈,哪里還有“寒寞”之意?這般刀法與刀意,居然能從自己手中使出,自己以前定想不到。

這是自己的最后一戰!小曼啊,你看得到么?你快活么?你……在我身邊么?

這三人掌力好沉雄,只怕闖不過去了。怕什么?那晚在十六里堡外力戰十殿閻羅,不也是瀕死一擊么?反正多活這些日,也未必快活!

三人退了,自己也不免腳步踉蹌。胸中熱氣在漸漸消散,還不見田成佩露面。難道府中出了這么大的動靜,也驚不動他么?手足慢慢麻木冰涼,象是與這漫天的雪漸漸融為一體。

眼前的東西也模糊起來,手上力道還握得住寒寞刀,但還能握多長?自己也不知道。一寸寸向內,一寸寸艱難。對面的人似乎已經停下手來。他們怎地如此盯著自己看,也不動手了?

小曼,你在對我笑么?寒寞刀沉起來了,沉起來了……


正月十六,雪霽天晴。田府家人發現,兵部侍郎田成佩昨夜身亡。周身無傷,唯面現歡喜寧靜之色。京城傳言,正月十五雪紛紛,震動仙人下昆侖。似乎暗喻田成佩隨昆侖山仙人得道去了。

雖然積雪過膝,但總捕衙門中的捕快不敢懈怠,仍頂風冒雪四出辦案。頂在他們頭上的滇西滅門血案、泉州府庫銀被劫案、蘇州連環采花案、山東鏢局遭劫案、京城沛侯被竊案,無一不是重案要案,哪里容得耽擱?三三兩兩路人不由交口稱贊。

不知多少年后,有人打開衙門值事房中鐵皮柜,偶然發現,左首第一個柜子最下層最里角有個包裹,層層打開,里面赫然是一面提調銅牌、一個小小銅手鐲與一柄刃長身窄、青光繚繞、冷氣逼人的寒寞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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