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襲艷麗的紅色西裝,一張大氣的真誠面孔,高高瘦瘦的周曄委員站定在“委員通道”的立式話筒前。
“有很多媒體報道說,我是央視二十多年來從不說話的女主播。那么大家今天看到了,我可以講話,而且,能夠講一口流利的普通話。”
面對記者的提問,周曄委員回答完后俏皮地補充道。
她,就是全國政協委員,北京市東城區特殊教育學校校長,十九大手語翻譯,周曄。
01
安安靜靜地出現在屏幕左下角面積不到二十分之一的直播窗口里,做出各種手語動作,翻譯各類新聞節目、大會報告,是周曄的常態。手語翻譯這份工作,她一干就是二十多年。
從1995年央視的《本周》欄目開始,直到2012年全國兩會,中央電視臺首次引入手語直播,周曄成為第一位手語直播翻譯。
前不久,作為十九大開幕式上的直播手語翻譯,她突然成為了“網紅”:用不停變換動作的雙手,將三個半小時的大會內容即時傳遞給聽障人士,創下了國內媒體直播手語翻譯時間的最長紀錄。
整整三個半小時里,周曄的手基本沒停過。有時兩手支撐擺成“人”字形,有時一手按下另一手攥起的拳頭,各種動作組合,在胸前劃出優雅的弧度。
這么長時間全面準確地翻譯含有專業詞匯的大會報告,無疑是對腦力和體力的雙重考驗,需要充沛的體力和高度集中的注意力。而她,做到了。
手語翻譯現場直播時,在周曄的對面是一臺放映大會畫面的電視。觀眾在電視上看到什么,她就看到了什么。沒有稿件提詞器,全靠看著電視和聽著耳機里傳來的聲音,邊聽邊理解,同步進行手語翻譯。除了打手勢,她還要進行跟讀,因為一些聽障人士要通過唇語來理解語言。
三個半小時翻譯下來,她只記得經歷了腰酸、腿麻、手漲、眼花的全過程。至于其他事情,都是“四大皆空”,沒有任何時間和精力考慮。
全靠一股毅力和精神,她才得以支撐下來。因為,那扇小小的直播窗口,也是2780萬聽障人群和有聲世界溝通的窗口。那扇窗,讓聽障人群得到平等和尊重。
02
除了手語翻譯,周曄的另一個身份是特殊教育學校校長。
周曄與“特殊教育”結緣于1983年,至今已有35年。當時,她加入的是北京市第一聾人學校,也是現在所在學校的前身。
那年她19歲,當語文老師,教書的時候口手并用。比如一個“杯子”,要拿出一個真的杯子,然后唇語讀出來給學生看口型,再加上文字,還有手勢,四個結合在一起,建立一個完整的“杯子”的概念。
教聾孩子發音是最難的部分。很多孩子從出生就沒有聽到過聲音,不知道語音是怎么發出來的,但是他們并非沒有說話的能力。
讓她印象深刻的是一個叫李箏的聽障孩子,剛來時七歲,“ge”這個音怎么都發不出。這個音需要舌根兒抬起才能發,但是又看不到這個抬起的動作。于是周曄就把李箏的手放在自己的下頜,讓她感受口腔變化。努力了很多次都失敗了,周曄也想過放棄。
終于有一天放學,周曄送李箏到校門口,她朝哥哥和爺爺飛奔過去,用最大的力氣喊了一聲“哥哥”。這是她來到這個世界第一次這么呼喚親人。那一刻,李箏的哥哥呆住了,周曄也哭了。
三十多年的特教工作,讓她懂得特殊教育的特殊性。
相比普通的教育工作者,特教老師融入更多的是愛心和耐心,是奉獻和付出。
從最開始不會用勺用筷子夾菜吃飯,穿鞋不會系鞋帶這些小事入手,解決最簡單的生活問題,讓每一個學生成為會規劃生活、適應生活、有生活能力的人。這就是特教教師的價值感。
在教聽障學生的時候,要借助手語進行教學和溝通;面對智障兒童教育的時候,更需要形象化、生活化、多樣化。這些孩子是先天有缺陷,但不是生活的矮子,而是生活的強者。
嘔心瀝血的付出有了讓人欣喜的回報。如今,她的學校一共有186個學生,聽障孩子有50多個,其余的是智力障礙,年齡從6歲到20歲都有。
在給學生的寄語里,她寫道:“有特殊教育需要的孩子,好比姹紫嫣紅中遲開的花朵。命運的饋贈有先有后,尊重每一朵花的時令,尊重每一個孩子的差異。”
善待每一朵遲開的花,正是特教老師周曄的心聲。
03
如果說,正常成長發育的孩子是美麗的花朵的話,需要特殊教育的孩子,就是遲開的花朵。他們中,有盲童、聾童,有自閉癥、唐氏綜合癥、智力落后兒童.......身體或精神上的缺陷,讓他們相貌或行為上總有異常之處,極易受到別人的區別對待甚至是歧視。
尊重每一朵花的時令,讓它在自己的節奏里盛開,就是我們能做到的最好。
三歲被診斷出患有自閉癥的畢昌煜,因為興趣拿起畫筆,畫蘋果、畫山水、畫油畫……一點一滴成長起來。如今,他的畫作不僅在意大利米蘭世博會上展出,還被印成裙子亮相紐約時裝周,被稱為“中國的畢加索”。
千手觀音領舞邰麗華,兩歲失聰,憑著過人的毅力和艱辛的努力,成長為中國殘疾人藝術團的領舞演員。2005年,在春節聯歡晚會上表演舞蹈《千手觀音》,感動億萬觀眾。
還有更多的特殊兒童,在默默地成長,靜靜地開放,期待我們平等溫暖的善待。
正如前不久被鄉村老師梁俊和山里孩子小梁唱火的小詩《苔》一樣,“苔花如米小,也學牡丹開。”
即使身受痛苦,即使擁有不多,但依然可以像牡丹花一樣綻放。他們是上帝咬過的蘋果,他們是折斷羽翼的天使,可他們依然是嬌嫩的花苞,依然可以開出絢爛的花朵。只要種下希望的種子,經過辛勤的澆灌,就可以在他們的生命中開花結果。
為了孩子們能盛開,周曄付出了長期的努力。
當年,同為教師的父親介紹年輕的周曄去北京市第一聾人學校當老師,可是入校第一天,她就被嚇住了:聾人打手語時眉毛眼睛全在動的怪異場景讓她不忍直視,第一時間想到了“離開”。
經過逃離后,她被父親逼了回來。周曄是個要強的人,既然做了特教老師,就要干得最好。每天回家就用手語打報紙和電視上的新聞,甚至學校開會,校長在臺上講話,她也在臺下跟著打手語,練得手指的每一個關節都能靈活優雅地“說話”。
為了工作,周曄一坐完月子就回學校,為了教聾孩子說話,周曄每天對著鏡子觀察自己的每個發音,口型是怎么變化的,舌位在哪兒,從元音到聲母一個個教孩子們拼讀。
一次,一個唐氏綜合癥的小孩指著她的嘴說“口紅”,這是孩子想表達什么的信號。她在后來幾天當中逐步把這個詞匯進行拓展。當孩子終于說出了一句完整的話“周校長抹口紅真好看”時,孩子和周曄都非常非常地興奮。
“今天想教大家一句簡單的手語。大拇指,點點頭,就是謝謝你。豎起大拇指好比我們的頭,我們在點頭示意說‘謝謝你’。”
在政協開幕前的采訪現場,周曄委員教起了大家手語。現場許多人跟著周曄做起了這個手語動作。
相信從學會這個動作開始,我們每個人就離特殊兒童、特殊教育走近了一步。而特殊兒童的未來,也會越來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