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食男女,人之大欲焉。
父親三部曲之一的《飲食男女》,將聯系父女的紐帶放在了飲食上。片頭朱爸準備晚餐的場面,除了惹人垂涎三尺外,更將做菜臻化為美的體悟。五花肉入鍋時噼里啪啦的聲響、勺子碰鍋和油的嘶嘶聲混在一起,窗外光線打在白蘿卜上通透得像玉一般、蒸籠里香氣繚繞,精準地抓魚、流暢地片肉,配以琵琶、二胡、笛子歡快的調子,成就了“吃貨”常常拉片的經典片頭。
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影片更是將“男女”之事都潛藏在“飲食”之下。幾場男女關系的宣布都是在餐桌上。本片擺脫了父愛片的窠臼,父女之間的關系是雙向的梅開二度。在女兒“翅硬當飛”的顯性線索下,是爸爸“食色”之性不減的隱形線索。這條線索雖是無聲,卻處處“有痕”可尋。
本文著手李安的草灰蛇線,找一找隱而有痕的布局。
片尾,朱爸餐桌上宣布自己的“人生大事”的那場戲,張力十足,最為觀眾津津樂道。
小小的桌子上,暗藏玄機。當觀眾都以為朱爸會和梁伯母共赴“黃昏之戀”的愛河時,朱爸卻宣布和錦榮----梁伯母之女----早已兩情相悅。觀眾的內心和梁伯母還有三個女兒的內心是一樣的“你個殺千刀的,你拐我的女兒!”有觀眾驚訝,但也有觀眾洞若觀火,早已看穿了一切。因為這條隱藏的線索,悄悄地,卻是“有痕”的。
上圖的座次就大有文章。相機對準的兩位主角就是朱爸和錦榮,一旁的梁伯母成了座次上的配角。再進一步,錦榮剛剛好在墻角的轉折處,每當從整體視角進行全拍,機位對準的一直都是餐桌上的錦榮,使他一直處在主角地位。這場戲的核心人物就是錦榮。
影片為這個老男人的戀情處處布陣,一方面透漏不全面的信息,誘使觀眾向梁伯母的路子猜去;另一方面,又不露聲色地布置錦榮的痕跡。
第一頓餐聚,朱爸就兩次打算宣布一件事。一次是被女兒家倩說爸爸“煨魚翅的火腿耗了”,并宣布自己已購置新房,就要搬出打斷了;另一次則是要去圓山大飯店救場打斷了。朱爸要宣布的事就這樣擱置了,這是講故事的慣用手法,拋出個“炸彈”,這個在“炸彈”片子最后的餐聚炸開了。其實在朱爸一開頭準備晚餐時,就有線索了。中間朱爸接了一個電話,教一位女人做魚。晚間錦榮過來做客,第一句話就是“朱爸呢?”,接著是錦榮的小女兒珊珊跑過來說“媽媽今天把魚煎糊了”。那么,朱爸教做魚的那個女人是不是錦榮呢?
另外一條線索,是朱爸對珊珊的過分關心,已經超出了一個鄰家爺爺的范圍。朱爸不僅給珊珊做便當,甚至全班同學的菜單他也做。錦榮給珊珊做的便當就由朱爸吃了。而錦榮的便當,用她自己的話講,難吃到沒人會吃光的。朱爸的回應是,他每次都吃光了,還吃得很高興,是一種心理的感受。朱爸,你這很露骨啊,就差說“情人眼里出西施”了!
還有,朱爸開始關注自己的“身體”了。不僅跑步、健康體檢、按摩,還在深夜里,秉燭夜讀,潛心醫術,探究“補腎”之方。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研習“補腎”之方,豈無勃勃之雄心!另外,在朱爸健康體檢后,導演還耍了一點小套路。家倩無意間看到爸爸做體檢,誤以為爸爸身體有恙。其實朱爸是在下一盤大棋啊,這是為了給梁伯母證明自己身體健康,以迎娶錦榮啊。
最后一個,朱爸和錦榮少有的兩人單獨一起的場景。這其實也很克制,除了朱爸講吃錦榮的飯很高興,并沒有太多的表露。但是兩人會面之前,錦榮四下張望了一下,確認安全才和朱爸談話。朱爸問了句:“有偵探?”因為離婚,錦榮前夫找個私家偵探。她跟家珍談話時有提到。朱爸是如何得知的呢?如果是家珍告訴的,朱爸大概不會好意思說出來,畢竟男性長輩嘛!除非是錦榮告訴了朱爸。并且朱爸說得那么自然,顯然兩人有貓膩哦!
朱爸說出“飲食男女,人之大欲”,不想也難哦!飲食方面,他自己講過,做好菜,上了桌,就沒胃口了。那他所想的就是“男女”之事咯。
自古飲食和性就被聯系在一起。長期的聯想使得食物隱喻著性,深刻地沉淀在我們的意識里。而飲食常常是顯性的,擺在明面的;性往往被隱藏起來,潛在深水。隱晦之事多半借著光明之事的殼子曲折地表達出來。影片就是在飲食間,管窺男女之事。另外,這部電影的父女關系也是顯隱兩面。女兒長大嫁人,離開父親是擺在明面上的;而父親內心的戀情則是草灰蛇線,潛在水中的,這條隱線也成就了影片最后驚喜的效果。
最后,老男人也值得擁有第二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