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類的進化史上，記憶和性功能一樣，是逐漸退化的功能體。

比如說我和第一任女友談了七年，按理講鋪開自己的回憶應(yīng)該滿滿都是故事，

可我現(xiàn)在得把勁地搜索著大腦的溝間腦回，只能聞到一點點多巴胺帶來的淡淡甜味。

大概是擼多了。

不過說起那種甜味，就冒出奶茶的景象。 在家的時候，我喜歡用普洱制法的紅茶葉做茶湯，茶三分奶一分，吃口甜的再來勺煉乳，冬天的時候煮著茶，喝上一口，甜味纏著苦燙如同藤蔓一樣生長，包裹起了舌頭，讓人忍不住瞇起眼睛學(xué)李敏鎬賣萌，突然生活就有了韓國偶像劇的精致感。

對奶茶的執(zhí)拗喜好，不知成于何時，細細一想，大概要來自人生第一杯奶茶。

第一杯奶茶是我六年級時，我女朋友的媽媽請我喝的，是的，13歲我就有女朋友了，但請不要在意這些細節(jié)。

當年我面臨最大的危機是，初中生的我只有四娘的身高，卻要以發(fā)育未完成形態(tài)來贏得美人，恩，自古文人多風流，所以搞對象也必須是美人，班花，沈佳宜。所以班級里那些如狼似虎的長著個子和荷爾蒙的哥們每天都給我制造著各種關(guān)卡，今天一個喜歡她的男生摸了她手一下，然后在我面前炫耀，明天一個喜歡她的男生因為逞英雄要當她面揍我一頓，每天學(xué)校的日子就像在打寂靜嶺，不知道下一個路口出現(xiàn)的是小怪還是老板。

? ? 那天我送她回家， 她的家還在未拆除的老街區(qū)里面，一路走來還能聞到街邊一毛一串的鐵板鼠肉串的香味。兩個小孩子低著頭不敢牽手卻很開心地聊著天，到她家時抬起頭和她說再見，突然發(fā)現(xiàn)快初一的自己比她矮了半頭，一陣這輩子我和她是不是沒未來的感覺襲來，眼前偷著戀愛的日子盡管還算過得不錯，卻結(jié)實地感到了小四說的眼里泛起一陣憂傷的白霧，明媚而難過著。

? ? 我問，身高算距離嗎，她也很茫然不知如何消弭這個事實，也不知如何安慰我，只能肯定地說了句不算，然后發(fā)現(xiàn)沒法再接，于是倆人沉默了一會。接著我就蹲在地上目送她的背影走進了樓里，蹲在自己腦中營造出的凄慘美的畫面中，任陽光把我的眼睛照的看不出他物。接著被她媽媽走到了我和夕陽之間，令我的腦子也頓時沒有了他物。

? ? 她媽媽推著一輛自行車，陪我走了十五分鐘，一路走來，在給我說你們還小，什么都不懂，還是要以學(xué)業(yè)為重的，將來如果真的有緣分還能在一起之類的話，主要思想我想應(yīng)該是龍老師寫的“孩子你慢慢來”，具體字句因為年代久遠委實記不清了，但我一直記得的是，路過街邊那家新開的奶茶店時，那時心中的準丈母娘給我買了一杯我覺得太貴所以一直沒敢消費的奶茶。

? ? 三塊五的奶茶里，明明現(xiàn)在想來，里面應(yīng)該秉承一貫特色沒有奶也沒有茶，但是我的腦中一塊區(qū)域至今依然記得那杯奶茶的味道，那種濃郁的香馥奪走你所有味蕾感知的味道，以至于我一路上除了在想“怎么辦怎么辦”之外，都還有另一種“真好喝真好喝”的聲音。

? ? 因為這杯奶茶的關(guān)系，我覺得準丈母娘對我的第一次考核算開放友善的，我們相互之間的小喜歡甚至能以一種關(guān)系要好的學(xué)習上的朋友的姿態(tài)來延續(xù)。好吧，來偽裝。

初中二年級的時候，我當仁不讓坐在第一排，她卻坐在倒數(shù)第三排，每次回頭看到她和其他男生在講話，我就胸中無比憤懣，可是如果回頭看到她也在看我，我就又會不好意思地收回眼神，就好像我才是那個小偷。

可明明是她偷了我的心。

? ? 有一次，我斜著腦袋往回看著她的側(cè)臉，我的初戀她在認真地看著書，余輝打在她散落的頭發(fā)上，她撩撥了一下頭發(fā)，仿佛心有靈犀地抬起頭來看了我一眼，笑。

? ? 那一幕，哪怕垂垂老矣，也將念念不忘。

? ? 然后政治課秦老師，一個年輕漂亮的女老師，一邊講課一邊走到了我們兩個對視的連接線之間，接著停止了講課聲，看著我，笑。

? ? 于是整個班，笑。

? ? 我，卒。

? ? 初二進初三的某個暑假，我以相互督促學(xué)習為由，嚷嚷著要前去她家，身上懷揣著一張“僵尸醫(yī)院”的影碟。

? ? 誰料到，在電影放到40分鐘時候，我心中的中指已經(jīng)豎得脫臼，這部國產(chǎn)恐怖片絕逼是一輩子忘了祭祖兩輩子沒有上香三輩子從不扶老人過馬路倒了八輩子血霉才能看到的奇葩，一個正常生理心理發(fā)育的初中女生，這恐怖片的橋段已經(jīng)把我的她給看笑了。

? ? 你說這個大熱天的，這個空調(diào)房間的，這個兩個人的大好時光，我能給你這片子毀了嗎？她笑了，是不是說我只能哭了？不行，作為一個有著明確目的性的男生，這種恐怖片完全不恐怖的事情，是我絕對不能接受的，我一開始所勾勒的看到僵尸時嚇得只能躲到我懷里的劇情去哪了？只能靠自己腦補？這場記板都打了讓導(dǎo)演喊卡？不，必須演！

? ? 你不演，那我來演。

于是在看到75分鐘時，在那個僵尸跳著追著主角的時候，我掐指一算，這里如果再不覺得恐怖，電影就要結(jié)束了，于是恬不知恥地把頭往她這里一側(cè)，蹙眉低首道：誒喲，格的吾勿敢看。然后下一幕，看到主角在與僵尸捉迷藏時，又厚顏無恥地嬌嗔到，快看，伊背后有啥東西跳過去了，老嚇寧額諾！接著伺機把頭深深地埋在她的懷里，雙手看似不經(jīng)意地環(huán)住她的蠻腰，鼻子貪婪地嗅著初中女生身上的芳香，表情僵直，身體挺尸，心中浮現(xiàn)起一個YEAH字。一付再也不要男子氣概和再也不知節(jié)操為何物的樣子。

你問我然后呢？

請純潔一點，我們只是初中生。

然后看完了。

? ? 初三的那一年，學(xué)業(yè)壓力稍增，我和她在一起在語文老師家補課。順著昌平路從膠州路走到武寧路，這段路真的沒有看起來那么長，沿街梧桐香樟，草木含羞，綠蔭環(huán)抱，馨香攜首。

? ? 我們也含羞，也，也。

老師家住在15樓，平時補課的時候總會和一起來學(xué)習的同學(xué)同行而入，同行而出，但有那么一次，我和她兩個人站在一樓電梯門外，看見空蕩蕩的電梯門打開并跟平時一樣走進去，突然都意識到這電梯從現(xiàn)在起到15樓，都是屬于我們倆個人的了。我閉著眼睛，摟過她的腰香了她的面孔，香好以后，感覺已經(jīng)犯罪既遂，于是從善如登，從惡如崩，把游弋在面孔上的嘴猛地滑向唇邊，用盡港產(chǎn)片里教的一切接吻技術(shù)，吞噬著包裹著撕咬著她，她也這樣熱烈的回應(yīng)著我，臉色緋紅，胸脯起伏，似乎在呻吟著什么聲音卻又無能為力。

短暫的好時光，被叮咚一聲打斷。我們，確切來說是我懊惱地停下來，看著門緩緩打開，門外一片安靜，然后我想了想，再默默按下了1樓的按鈕……

一分鐘的光景，卻感覺一輩子自己的小心臟都沒有這樣怒刷過存在感。在以后若干次乘坐這幢樓的電梯去老師家補課學(xué)習交流進步時，我也得寸進尺干柴烈火順水推舟，然后每次親完，電梯打開，就恢復(fù)人模鬼樣的學(xué)霸模式，就像事后一支煙一樣那么自然。

? ? 那時起就覺得女生的嘴唇總歸有一股淡淡的香甜味，有點不同于奶茶的那種甜味，也不知是不是當年我吃到了她的唇蜜。

初三中考以后，我進了市重點，她進了區(qū)重點，和她分開兩處求學(xué)竟沒有想象中的難受，靜安區(qū)畢竟很小，放學(xué)時我還是可以騎著小車到她門口接她，在沒有手機的年代，每次接她都要算好她所有可能走的路線，于是接到她都像刮開發(fā)票——上面不是“謝謝你”那樣激動，一路上各種摟抱，表現(xiàn)大膽親昵，恨不得在路上把她吃進我的身體里去，以此向同樣是從校門中魚貫而出的小八婆們小狼狗們宣布一下，此樓已售，現(xiàn)已有主。

現(xiàn)在我騎車下班時，有時看到同樣的地點，穿著同樣高中校服的學(xué)生那樣抱在一起啃來啃去時，總會覺得時光錯亂了年紀，自己回到了過去。

? ? 也覺得，要這是我女兒，我就把這個男孩腿打斷。

高三結(jié)束以后的一個暑假里，我們彼此考入了自己不滿意的大學(xué)。網(wǎng)上聊天時她跟我提到了一個人的名字，這個名字是在初中時的一個她的追隨者，也是我們初中發(fā)生過唯一一次感情危機時的那個”他“。

初中時由于我們的戀情是地下的，同學(xué)大都只是知道個大概。初二時有一次有一個女生向我說起我的她，我對那女生說她是我的，那女生說，她肯定不是你的，她是他的。然后那個率直的娘們下課時走到了我的她面前，當著我的面對她說，你現(xiàn)在把右手放在左胸，摸著你的良心說，喜歡的到底是誰。她漲紅了臉，半天沒有說話。

? ? 那時我才知道，心碎是有聲音的。

? ? 初中很幼稚，也或許是初中生很幼稚，相信緣分這種東西，她4月11日生日，他11月4日，而各大星座書中，天蝎白羊的速配值遠遠超過金牛白羊，我只能安慰4月27日生日的自己，我和她差16天，她和她喜歡的張信哲也差16天，只要一天她還喜歡阿哲，一天就與我緣未滅。而星座論對自己不利直接導(dǎo)致了，至今我依然討厭星座擁躉們的篤信，用大爆炸中謝耳朵的原話來說，哦，所以你相信你出生時太陽的可視位置跟任意劃分的星群間的關(guān)系能以某種方式影響你的性格？

扯回來，她網(wǎng)上提到的”他“，在初二那次”the choice”以后，在我腦子中理解了居安思危的涵義后，在我每天20分鐘以上電話粥的努力下，在我”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想方設(shè)法制造所謂的偶遇后，初三的故事大家剛剛也知道了。而在后來高中三年的時間，”他“的名字再也沒出現(xiàn)在我和她的對話當中。換言之，她對我隱藏了”他“在她生命中三年的時光。

還記得高三最后那次網(wǎng)上的對話，她說，他時常還會跟她打電話，會聊聊生活，談?wù)剬W(xué)習，而我，卻在高中一段段送她回家的路上早已忘了這個競爭對手的存在，我以為我得到了全部的她，

其實沒有誰是誰的全部。

? ? 那天，我對著屏幕碼字：

? ? “我很難過，一下子接受不了這樣的信息”。

? ? 屏幕上回復(fù)到

? ? “和他之間，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只是好朋友”。

? ? “好朋友有必要瞞我三年”？

? ? 然后怔怔地看著聊天框上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信息，過了好久，出現(xiàn)了一句

? ? “其實，愛情不是面包，不是分給別人一塊，你那塊就會少的”。

? ? 占有欲超強金牛座的男生，從這話里明白了，原來她對好朋友，也會產(chǎn)生愛情，便感到屏幕一灰天一黑，我應(yīng)該在車底而不應(yīng)在車里。

? ? 十年以后的今天，每每回咀嚼起這句話時，都不得不佩服地覺得經(jīng)典。在生命的歷程中，越長大越發(fā)現(xiàn)，人心中的愛像一條大河，可以寬廣地包容很多溪川，你愛你的學(xué)校，你愛你的父母，你愛你的朋友，你愛你家的京巴，你愛教授，你同樣也愛的伴侶，他們每人都重疊著占據(jù)著你內(nèi)心的維度空間，但加起來的百分比卻遠遠不止一百。

? 十年后的今天，我還會百無聊賴地百度這句話，原來這句不是從張愛玲，亦舒，三毛這里學(xué)來的，是屬于她的清風淡語。

突然覺得自己好好笑。

因為這句話，也因為小心眼的金牛男，那以后，我們彼此就沒再以相戀的身份見過面。

? ? 青春的戀愛往往失敗，而歸根到底，是因為年輕的女孩成熟地太快，而年輕的男孩卻總是跟不上節(jié)拍。

上次在南京路上巡邏，猛地看到十年后的她，挽著高高帥帥的男友走過，她認出了穿著制服的我，顯得很緊張，將頭往男友身子里一側(cè)，我也很緊張，然后假裝彼此不認識擦肩而過，我拿出手機，走到角落里，想給她發(fā)短信，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刪了她的聯(lián)系方式，大腦卻鬼使神差地把那串數(shù)字背了下來，發(fā)了一條“是你”？在電信聯(lián)通激烈競爭下，心中忐忑，不知這個移動的號碼會否還健在。好久之后，那個沒有中文字符的手機號碼回了一條? ?

“恩，你長高了”。

? ? 一瞬間，感覺我們從未彼此怨恨過，人生若只如初見。

? ? 如今我已結(jié)婚，跟她談過幾句，她也將要。

放下過去的糾葛，我一時興起

問她，請你喝杯奶茶好嗎？

? ? 發(fā)著這條信息時，我正聽著Eason的歌。

? ? "我多么想和你見一面，看看你最近改變。

不再去說從前，只是寒暄，和你說一句

只是說一句

好久不見。“

? ? 她過了一會回復(fù)我到，

你聽過陳奕迅的歌那首歌嗎？——不如不見。

"越渴望見面然后發(fā)現(xiàn)

? ? 中間隔著那十年

? ? 我想見的笑臉 只有懷念

? ? 不懂 怎去再聊天

? ? 像我在往日還未抽煙

? ? 不知你怎麼變遷

? ? 似等了一百年 忽已明白

? ? 即使再見面 成熟地表演

? ? 不如不見"

? ? 一樣的旋律，不一樣的結(jié)局。

? ? 初中的時候，為了她的喜歡，我把張信哲所有的歌都聽了個遍，現(xiàn)在看著音樂盒里面滿頁的Eason，竟然一首阿哲的歌都沒有添加。

? ? 嗯，每個人都會長大，總有一些東西，舍得拋給舊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