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敬言安然
引子:
《絕望》
1991年,勇子因打架被學校開除,在家玩了兩年,正趕上市絲綢廠招工,勇子和發小彪哥一塊去報名被錄用實習,同時被錄用的還有個叫高峰的同齡人。
進廠后,這三人被分在同一個車間當學徒,高峰這人挺聰明,性格憨直熱情,自已生產任務完成后,他就總幫勇子干,時間長了,勇子覺得過意不去,給他買了條煙想表示一下,高峰為這事差點和勇子斷交。
試用期過后,他們三人被正式錄用,為了慶祝正式入廠,勇子他們三人在車間里還合了一張影,照片中,高峰笑的燦爛極了,精神抖擻的青春氣息呼之欲出。
高峰父母離異多年,父親再婚后去了外地生活,剩下他和母親帶著一個患有癲癇病的姐姐生活在一起。
母親為了照顧他姐姐,就在家開了個小賣店,一年到頭也就掙個糊口錢。
高峰參加工作,對他們一家來說絕對是件大喜事,他媽媽恨不能告訴每個去買東西的街坊,他們家高峰出息了,現在能幫家里上班掙錢了。
高峰幾乎沒有業余愛好,但他就是不承認,總跟勇子犟,說他的愛好就是釣魚,可勇子知道,他釣魚絕不僅僅是因為愛好。
話雖這樣說,但高峰釣魚肯定是強項,只要一時間,他就跑到江邊釣個盆滿缽滿。
然后回家把魚洗好曬干,大的賣錢,小的自己吃,高峰上班帶的飯盒里常常是各種咸魚,彪哥取笑他是屬貓的,跟魚有仇。
有一次中午吃飯,勇子給高峰夾了幾塊鍋包肉,高峰吃后連說好吃,彪哥問他你知不知道這菜叫啥名?
見高峰搖頭,彪哥又問他吃沒吃過鍋包肉?高峰一咧嘴說吃過,彪哥又問他鍋包肉啥味的?高峰吭哧半天,說了一句:“鍋包肉的味屬實不錯。”
等勇子他們笑夠了才知道,原來,他一直把軟炸肉當成了鍋包肉。
高峰的事情是在勇子多次找人毆打車間主任,被廠子開除后發生的。
6月未的一個星期天,高峰和勇子在臺球室打臺球,打完一桿高峰就要走,說是要回家在門前筑幾袋沙包擋雨水,勇子要去幫忙,高峰說他一個人就干了,勇子也沒再堅持。
過了半個月,勇子碰到一個工友,說高峰跳樓摔成癱子,開始勇子還不信,前幾天還好好的,這怎么就跳樓了?
等勇子跑到醫院,聽高峰母親斷斷續續的哭述這才知道,原來,事發前,高峰在自家門前堆了一圈沙袋擋水,連雨季里,別人家擋沙袋都沒事,可偏偏高峰家挨了個好鄰居,就是道對面那個叫于剛的家具廠老板。
于剛從南方請了十幾個木工專打家具,由于款式新穎,這幾年賣得很是火爆,他賺錢后就買了一輛轎車用來代步。
高峰筑完沙包的第二天,早晨他上班時發現,有兩袋沙包被壓碎了,車輪印還在上面清晰可見,開始他沒往心里去,認為是誰倒車不小心才壓到,他重新堵上兩袋,就急忙去上班了。
可晚上下班回來他發現,又有幾袋沙包被壓碎,而且那臺紅色轎車就停在他家鄰居門前,車輪上還沾著沙子。
高峰家鄰居搬走多年,于剛因為廠門口也堵了沙包,他圖方便就把車停在這邊。
可他停車時明明可以向前開兩米再打方向,但他就是不那么做,早上壓了沙包你沒注意,那么晚上你還沒注意嗎?高峰放下自行車就要找他理論,被高峰母親給攔?。骸八懔?,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兩袋沙子,你要不愿意去裝,媽去裝。”
高峰母親說完就笑呵呵的要去拿鐵鍬,高峰看看母親便沒再堅持,轉身去裝了幾袋重新堵上。
可第二天早上一推門時,他被眼前散落一地的沙子徹底激怒了,高峰認為這性質就變了,這純是在欺負老實人,他去到家具廠要找于剛說理,但于剛不在。
等高峰晚上下班回來后一看,果然那臺轎車還是照壓不誤,還是停在老地方,高峰找到于剛厲聲問道:“于哥,你為啥總壓我家門前的沙包?”
于剛傲慢的瞅瞅他說道:“幾袋破沙包你跟我喊什么?我特么也不是故意的,不行我讓工人給你重新裝幾袋不就完了嗎?草!”
高峰:“行,你要說你不是故意的,那我也不說什么,我也不用你裝,你再開車時注點意就行。”
天性善良的高峰,最后還是選擇了忍讓,從家具廠回來后,他又推了一車沙子,重新裝袋擋在門前。
當天夜里就下起了大暴雨,早上高峰從窗戶往院里一瞅,好家伙!飄的滿院子都是垃圾,他跑出去一看,被壓碎的沙袋缺口正使勁的往院里灌水,而那臺轎車早就不知去向。
晚上于剛開車回來時,見高峰站在家門口等自己,就直接把車??吭趶S門口,高峰跟過去問道:“你什么意思,為什么非要壓我家的沙袋?是我家沙袋擋你路了,還是我那里得罪你了?”
于剛:“你憑什么說是我壓的,你特么那只眼晴看見是我壓的,來來往往那么多車,你咋就知道是我壓的?”
于剛這回來了個不認帳,反正大雨把碎沙包和車印都沖走了,又沒人看見,我看你能咋的?
高峰見于剛耍無賴,就拽著他要去找居委會的人說理,被于剛廠里的工人沖上來給打了幾拳,高峰隨即跟他們扭打在一處。
門口鄰居聽見吵鬧聲就過來把他們拉開,高峰回家后越想越生氣,最后想到了一個主意,他找了幾塊小木板,在每塊木板上面又釘了幾根大釘子。
高峰母親聽說兒子跟人打架從外面急忙跑回來,見兒子一臉怒氣正往沙包里放釘子板,就明白了幾分:“聽媽話,忍一忍就過去了,再說連雨季也快過去了,他就想壓也壓不了幾天,聽話,把釘子拿出來?!?/p>
高峰母親怕再生事端,可高峰實在咽不下這口氣,把裝好釘子板的沙包重新堵在門口。
“尼瑪,我讓你壓,明早上你聽響吧,到時候我看你承不承認?!?br>
這天夜里依舊是瓢潑大雨,早上,高峰向窗外看時徹底傻眼了,院里又被灌的全是水。
出門一看,沙包被壓碎了一多半,連沙子都沖進了院里,可釘子板卻不見蹤影,高峰回屋后正納悶,偶然發現廚房里一件雨衣還在滴著水,他立刻明白,一定是母親昨晚把釘子給拿了出來。
高峰母親說,她把釘子板拿出來是怕早晨上學的孩子頑皮,在水里蹦蹦跳跳,一不小心蹦到沙包上再扎了腳。
接下來,高峰不再堵門口的沙包,任由院子每天泡在水里,他和母親每天淌水進出,也許事情到了這里就該結束了,高峰己經選擇了忍,那你還能怎樣,于剛總不能騎在別人頭上拉屎吧?
可這個于剛還真就拉了,不僅拉,還拉得極其囂張,這天晚上,高峰下班快走到家門口時,冷不丁一輛車從身邊飛馳而過,濺起的臟水噴得他滿身都是。
這輛車正是于剛開的,他是故意開的那么快往高峰身上濺臟水,高峰這回可不干了,拎了把鐵鍬就沖進于剛廠里,讓于剛頭上縫了三針。
打傷了人大蓋帽就要出面干預,廠保衛科的幾個人拎著電棍進車間要帶高峰走,高峰也沒經過這樣的事,心里一害怕轉身就跑,保衛科的人就在后面追。
高峰慌亂中跑進廠對面一棟家屬樓里,這棟家屬樓的建筑結構是中間樓梯兩旁過道的老式樓,高峰跑到四樓便到了頂層,保衛科的人竄上來把高峰堵在樓道盡頭,高峰當時可能是真慌了,腿就從樓道護欄邁了出去。
保衛科的人一看也害怕了,就勸他說沒大事,去跟人家說清楚再賠兩錢就完事了,可高峰不聽并大喊:“我不能去,我去廠子就得開除我,我被開除了我家就完了?!?/p>
喊完,高峰直接從四樓就跳了下去,高峰當時也許是想跳到樓下自行車棚上逃跑,可石棉瓦頂棚怎能經得住他,結果直接摔穿棚頂落地。
高峰被緊急送往醫院搶救,命是保住了,但是脊椎骨摔斷,造成高位截癱,也就是說,他要在床上度過一生。
當天從醫院一出來,勇子就領人拎著鎬把砍刀沖進家具廠,可惜于剛不在,勇子等人就把氣撒在那些工人身上,把他們集體給暴打了一頓,于剛再次報案,勇子他們躲了幾天后,再次沖進廠子去砍他,但還是沒見到于剛。
高峰在醫院治了半年,巨大的醫療費根本不是他們這個家所能承受的,出院后,勇子就再也沒見到過他的面,高峰讓母親關上門誰也不見。
最后一次勇子去看高峰,隔著房門跟高峰說了幾句話,高峰只說了一句:“勇子,我想吃鍋包肉,你給我買盤鍋包肉吧?!?/p>
接下來就是高峰的哭聲,他哭的就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勇子在門外也哭了,高峰哭到最后讓勇子聽到了扎心的絕望。
是什么讓他這么絕望?是人性?還是社會?
再后來,高峰因不堪忍受長期臥床的痛苦,割腕自殺了,高峰自殺后,他母親承受不了這巨大打擊變的瘋瘋癲癲。
高峰父親聞訊從外地趕回來,照顧高鋒母親和他姐姐的同時四處上告未果,沒幾年,高峰母親也去世了,高峰父親帶著女兒離開本市從此再無音訊。
兩條鮮活的生命就這么從勇子的世界永遠的消失了,一個雖然殘破但卻溫暖的家就這么毀了,一個年青人剛剛看見的希望就這么破滅了。
可那個該死的罪魁禍首,卻依舊每天有大把的鈔票賺,活得瀟灑自在,為逃避責任而跳樓摔成殘廢,看擬和別人沒關系,可真的就一點關系沒有嗎?
那個挑起事端的私企業主又有誰能來懲罰他?在道德上譴責他嗎?誰又能給死去的人一個說法?為他惋惜的同時,寄希望這種事情不會再發生嗎?
勇子在這里想說,人不管到什么時候,做事都要三思后行,勿以惡小而為 ,勿以善小而不為。
善待你身邊那些淳樸善良的人,他們對你的忍讓其實并不是你所想的那么怕你,請一定不要拿別人的善良當軟弱。
這個社會并不是人人都會選擇一忍再忍,接下來勇子要講的故事中,就有這么一群有血性的年青人,他們在遇到這種事情時,跟你對話的只有拳頭和砍刀,他們腳上穿著亡命軍膠,槍刺上挑著窩頭,拿刑期跟你賭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