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時,我認識了法國人路易斯。那天,情緒低落百無聊賴的我在華強北茂業百貨后面的外貿服裝市場逛,看到了拿著牛仔褲來更換卻因中文不好而無法表達清楚的路易斯。我幫他解了圍,他說要請我吃飯。我看他年紀比我大不了幾歲,想起了諾亞說過有關西方國家約會吃飯的習俗,把他帶到了茂業百貨斜對面的柳州螺螄粉店吃米粉。
路易斯知道我在艱難地找工作中,告訴我在深圳的外國人建有一個供他們招聘及交友的網站叫shenZhenparty。很多抱著創業夢來到深圳的外國人都需要像我這樣英語流利的助理及翻譯。
晚上我在網吧仔細研究了那個網站,果然有很多我感興趣并且能勝任的職位在招人。我以英文名海蒂(Heidi)建了一份英文簡歷,發了幾封求職信。沒想到第二天我就接到了一個電話通知讓我去面試并且在面試中拿到了那份工作。那是一家位于南山華僑城的服裝公司,老板是澳大利亞人,總經理是美國人,我的職位是總經理助理。雖然是一家只有十個員工的小公司,但薪資待遇居然比我期待的還要好。于是在2004年元旦后,我開始上班了。
很快,我在南山租了房子,搬出了嬋娟在龍崗的出租屋。幾個月后,我用所有的積蓄買了一臺電腦,在出租屋里裝了網絡。生活總算安定了下來。
在接下來很多個深夜,我經常坐在電腦前,默默地流淚。我感覺諾亞就在電腦的另一端,網絡的另一頭,在我的臥室里就可以輕易聯系上,但我卻沒有了聯系他的資格。諾亞把我拋棄了......
我這才發現我一直在思念他,我只是忘了我一直在思念他的事實而已。正如我不是不呼吸,我只是忘了我一直在呼吸的事實。有時我會自虐般在被子里噴上諾亞的古龍香水,然后心痛不已,在淚水中睡著,第二天紅腫著眼睛去上班。
嬋娟戀愛了,帶著男朋友李源來看我。李源是一家大型船運公司的業務員,心心念念想要創業,自己成立公司。他有著溫文爾雅的外表和氣質,頗得我的好感。我給了他們我最誠摯的祝福。
那天晚上嬋娟在我的出租屋里過夜,我問她有沒有告訴李源她有乙肝的事實。她搖搖頭,說還沒有準備好,但他們親熱時都用了安全套,李源不會被傳染上的。
“ 對我們來說,這世上就只分兩類人,歧視乙肝的,和不歧視乙肝的。我們不要為難自己,愛上歧視我們的人,好嗎?”我說。
“那如果諾亞屬于歧視我們的人呢?”嬋娟問。
“我愛諾亞,這是我自己也無能為力更改的事實。但如果諾亞因為我病了而歧視我,我即使愛他再深,我也會離他遠遠地。事實上,我沒有這個選擇了。”我說。
嬋娟答應會找時機和李源坦白。
兩個星期后,嬋娟哭著打電話給我,說李源在知道她有乙肝的事實后消失了,有兩天的時間不接她的電話,不回她的短信。我黯然神傷。
又過兩天,嬋娟在電話里激動地告訴我,李源到她住的出租屋找她了,說他不想放棄嬋娟,本來打算去醫院打乙肝疫苗,卻在驗血后發現自己曾經被感染過乙肝并且已經產生了抗體,于是又打了一針加強針。我很為嬋娟高興。我們倆個,至少有一個擁有了經得起考驗的真愛。
再后來,嬋娟聽了李源的建議,換了工作,在寶安一家電子廠做外貿業務員,非常低的底薪,得自己努力開發客戶,接訂單后才有額外的提成收入。他們同居了,就在寶安筑起了小巢,離我更近了。
那年夏天的一個周末,我和路易斯在地王大廈附近的星巴克見面,聊天。他聽我訴說和諾亞的往事后,嘆了一口氣:“ Young love! Young love!” (年輕人的愛情)。他在電腦上忙碌了好一會后,告訴我瑞士男子排球隊的名單中沒有諾亞的名字,也就是說諾亞沒有進國家隊,而當時是奧運年。
“很可能他現在已經不打排球了。打個電話給他吧。也許你們之間沒有障礙了。” 路易斯把他的手機遞給我,說可以打國際長途。
我拒絕了,說諾亞想要重新選擇的自由,他現在應該有了新的女朋友。
“你這是在報復他!他在和你提分手時并沒有說要和你絕交!” 路易斯急了。
“那么分手后,我該以怎樣的身份和他交往?以普通朋友的身份看著他和另外的女子墜入愛河,讓我自己嫉妒發狂卻要虛偽地祝福他?我做不到!” 我質問路易斯。他無言以對,放棄了說服我。
2004年秋,我22歲生日的那天,嬋娟和李源在一家西餐廳給我慶祝生日。嬋娟把她的手機遞給我,說是特意開通了國際長途,讓我打個電話給諾亞,祝福諾亞23歲的生日。
“就算是為了讓我好受點,好嗎?”嬋娟說。我這才知道嬋娟一直因為我和諾亞的分手而內疚。
可我拒絕了:“嬋娟,我曾經給過諾亞100%毫無保留的愛。即使現在分手了,我仍是沒有辦法少愛他一點點,成為他的普通朋友。所以,我只能把他當成一個陌路人,再也不聯系。而且我跟他說過,他要分手,我絕不糾緾的。你別為難我。”
“我要是可以把諾亞的電話號碼從你的腦子里摳出來,我就自己打電話給他,告訴他你仍然愛著他了。”嬋娟無可奈何地說。
轉眼就到了2005年。
嬋娟接到了一個價值50萬美元的大訂單,按照公司合同規定的3%的銷售提成,在這個訂單出貨后,她將會得到十幾萬人民幣的提成。她和李源都很興奮。她工作的小廠無法獨自完成這么大的訂單,于是把部份訂單分包給了浙江義烏的另外一個廠。嬋娟更忙了,經常飛往義烏監督生產。
夏天時,我工作的服裝公司而出現了資金問題。本來澳大利亞的老板馬克就沒有任何經商的頭腦,他是一個沖浪運動員,某屆全球沖浪比賽的冠軍,并且擁有一大筆錢,于是想投資,在創業成本比較低的中國創立起自己的運動服飾品牌。開始時以為自己資金雄厚,在深圳租金最昂貴的華強北和東莞租了店面,賣我們還名不見經傳的服裝,甚至在深圳西沖辦了一次沖浪比賽,來參加比賽的選手卻都是西方沖浪界的名人,對推動我們的服裝品牌沒有任何作用。
美國的總經理諾蘭雖然有MBA學歷,卻缺少實戰經驗,而且在公司的運作方面總是被霸道卻無知的馬克干涉。終于馬克的現金用光了,員工的工資發不起,只有一堆賣不出去的服裝。最關鍵的是,華強北專賣店的租金被我們拖欠了4個月,眼看租金都收不回,華強北商鋪的老板叫黑社會的人來我們公司恐嚇諾蘭,并搬走我們店里及公司倉庫里所有的服裝甚至我們工作用的電腦及打印機。諾蘭宣布公司關門,所有員工把資料搬回家,等候通知。嚇壞了的馬克躲到了香港。
回家后財務提醒我,在我那里有一份公司在華僑城的租憑合同及十幾萬元的押金收據,我還有公司的公章。聽從財務的建議,我聯系了業主,按照合同條款據理力稱,扣去提前終止合同的罰款后,拿回了十萬元的押金,并通知了馬克。馬克很意外,他不知道這筆錢的存在,欣然同意了我用這筆錢給員工發工資的建議。當我把諾蘭最后一個月的工資4萬元交給他時,他很感動,給我寫了一封強有力的推薦信,并說任何時候都可以讓我潛在的雇主聯系他核實我的情況,他會極力推薦我。
我還雇了一輛貨車把東莞專賣店里的服裝拉回深圳。同事的叔叔在科技園有一個公司,給我們免費放服裝一段時間。叔叔還從同事那里聽說了我討回押金給所有員工發放工資的事情,很是贊賞我的為人,極力邀請我去他的公司上班。我怕再次因為體檢無法通過而被拒的經歷,拒絕了他的邀請。馬克說他將回澳大利亞籌款,叫我等著他回來東山再起。
2005年6月,失業的我去湖南鳳凰和張家界散心,然后回家看望我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