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全書目錄（點擊可跳轉到先前的章節）
15 海鷗之戀
少了思考的尋夢之旅，一定是無色無味的。
假如讓我在道德和生死之間抉擇，我想，我應該會投靠生死；但若要在他人的生死和自己的安然無恙之間選擇，我，可能，還是會選自己。我不知道我為什么這么怯弱，我沒有海龜的勇氣去義正詞嚴的指責食人部落的不義之舉，甚至連一丁點聲音都不敢發出，這一度讓我背負了很嚴重的道德審判，在他人集體行惡時，默不作聲的我，是不是做了一名隱形的幫兇？
我有點討厭自己。
也有點懷疑，夢想或許已經成了我的一個借口，就像人類中的某些年輕人，比如一個愛好寫作的大學生，他聲稱此生要做一位偉大的作家，要寫出一部驚世之作，文學價值和商業價值俱佳，為此，他全身心的投入到這個夢想中，去讀書，去寫作。學習成績不好時，就自我安慰：我把學習教科書的時間都用在讀文學書和寫作練習上了；談不到男（女）朋友時，就說我沒時間去追求愛情，我要全身心寫作；找不到好工作時干脆就放棄了，說：好的作家一定是全力以赴去寫作的，不會被生活壓力所綁架；他是投入在寫作中了，可是他的生存還要年邁的農民父母來買單，他也偶爾感到壓力和慚愧，但馬上就能安慰自己說等我寫出一部暢銷作品，這樣就能報答父母了。可是，他勤奮練習了幾年，也寫一些小說、詩歌，卻沒有人愿意看他的作品，他還可以對自己說，幾年之后，我一定可以實現夢想的。因為夢想，有了借口，就可以拒絕一切社會、家庭甚至倫理道德責任，假裝自己心安理得，這樣綁縛很多雜質的夢想，還是當初心心念念應該要實現的夢想嘛？
我就是那個大學生，我一心想去北極，聲稱這是我的夢想，因此我有了借口，比如做隱形的幫兇，遇到困難首先想到逃避或是躲藏，我以保命為緊要，因為這是我夢想的實質載體，可是，我卻承受了道德的審判，這個夢想，因為有了道德感和責任感的介入，還值得我那么義無反顧嘛？
不過我慶幸的是，我的家庭結構和社會結構不會讓我有太多的道德、責任重負，頂多是路途的過客經歷會讓我偶爾不適，不過，時間和此后的經歷會幫我過濾掉那些不愉快的，夢想，值得反思，但不值得辜負。
我這個胖企鵝就坐在一塊木板上，在海面飄蕩著，像人類的哲學家一樣思考著，咀嚼著過回憶，不然，要是無聊的吃魚捕蝦一路向北，少了思考，我估計還沒到北極我就悶死了。
天上白云被藍色染透了，靛青靛青的馱著一個大太陽，海面風平浪靜，我伸展身體，平躺在木板上，望著天空，一群海鷗飛過，悠揚婉轉的一聲鳴唱，我微笑著欣賞，也即興“嗷”了一聲，以作應和。這時，飛在鳥群后面的一只海鷗回頭看了我一眼，她的眼睛烙著一只長得和我一模一樣的大帥哥，我深深地欣賞著她眼里的那個企鵝，當然，順便欣賞了一下她那潔白的羽毛和褐色尾巴，看的心里很舒服，就像披了一件陽光毛毯，暖洋洋的。我再次給予她一個大大的微笑，她的頭輕輕的點了一下，然后飛走了。
我望著那群遠去的飛鳥，心里空蕩蕩的，感覺剛剛和我對視的海鷗勾走了我的魂魄，我的心被她偷走了，空空的，什么都沒有了。一閉上眼，就全是她的樣子，盡管她的羽毛和別的海鷗并無多大的區別，但是我知道，一定有什么地方是不一樣的。我突然很想在我乘坐的木板上給她留一個位置，這樣就能陪她看日落月升，看海水波瀾，看我倆倒影在海面的交相輝映的身影，看她水汪汪的眼睛和柔順光滑的羽毛，還有那雙調皮可愛的小腳，或許還能聽她為我唱一兩句，真是美極了。
想象成了油畫，只是少了一位主角，我未體會過這種感覺，從未有什么東西給過我這種感覺。
長夜漫漫。
第二天，我還是那么漫無目的的飄著，眼神卻死死的盯著那片天空，試圖把整個天空都裝在我的眼睛里，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忽然，一只鳥頭閃在我的眼前，哎呦，著實嚇了我一跳，回神一看，竟然是她。
你怎么飛過來了？
我餓了。
你那群伙伴們呢？
你給我抓蝦！
我撲通鉆進海里，像個英勇的騎士，奮力的在海里游來蕩去，盡可能的捕更多的蝦，然后滿載而歸，把蝦吐在我肚子上，然后她就活奔亂跳的吃了起來。看她吃的那么開心，就感覺那些蝦是鉆進我肚子里一樣。
等她吃飽了，就躺在我的肚皮上，我感覺她像一根羽毛，輕盈，優美，百看不厭。
她說，我想待在這兒玩幾天，你愿不愿帶我玩啊？
當然愿意啦。我心里一千個愿意。
我又下海為她補了一些小魚小蝦，她說夠了夠了，我說不夠不夠，讓你吃的飽飽的。
我如愿以償的和她一起看了日落，她說，她以前在日落的時候就想炫舞，在空中低旋輕歌。
我說，那你就唱吧。
說完，她看著我，輕輕的踮起腳尖，撐開翅膀，就飛了起來，繞著我，邊舞邊唱，我雖然聽不大懂她唱的是什么，但是，我知道，唱的好聽，就連她說話都是好聽的，她的每一個動作，每一次轉彎，每一根羽毛的撲扇，每一次眼睛的輕眨，都是美的。
我興致來了，跟著咿咿呀呀唱幾句，然后她就笑，說我嘴真笨，唱的難聽死了。我不好意思的摸摸腦袋，吞了一只蝦。
飛累了，她就躺在我身邊，我們兩個就看著蛋黃色的夕陽，想象那是一顆雞蛋，我怎么剝給她吃；想象那是一塊蛋糕，我怎么喂給她吃；想象那是一只氣球，我怎么把氣吹進去，讓它飄起來。我感覺到，生活原來也可以這么甜蜜。
她說，你有名字嘛？
企鵝啊，我叫企鵝。
不行，你不能叫企鵝，你的同類也叫企鵝，那不叫名字。
那你叫什么？
我給自己取了一個名字。
什么？
依風。
依風，什么意思啊？
依戀風啊，笨蛋，依戀貼身穿行的風。
我好想做那風，讓她貼著我飛行，一天是這樣，一輩子都是這樣。
她看著我，眼睛水汪汪的，又映出了一個大帥哥，我哈哈大笑，她用嘴叼了一下我的手，問我：
為什么笑？
我說，我看見你眼里有一個大帥哥！
呸！她用翅膀打了一下我的長嘴。
我用嘴叼了一只嫩蝦，喂她，她張開嘴，那只蝦就掉進了她的嘴里，現在這副油畫才是關于美的油畫。
她咽下后，一本正經的，端坐著，看著我，說：
不行，你得取一個名字，不能是企鵝，不能帶“企”，也不能帶“鵝”，難聽。
我說：我叫如風。
她看著我，不說話。
我說：如你依戀的那風，做你依戀的那風，貼著你，看著你飛，聽著你唱，陪著你舞。
她笑呵呵的罵我笨，說我起的名字難聽死了。
晚上，我看著她睡著，我用手輕輕的摸著她那柔順的羽毛，我想，明天一定要給她捕更多的蝦，陪她說更多的話，看她跳更多的舞，只要有她看著我，做什么都是好的。
我困了，閉著眼，聽見有響動，透過眼縫里我看到她神奇的睡醒了，或是根本就沒睡著，她用那嘴親或是啄了我一下肚子，然后眼汪汪的看著我，又看著月亮，我壓低嗓音，說：
你怎么還不睡？
我睡不著。
我陪你聊天吧。
你睡吧。
我想陪你。我坐起來，一大一小的月影投在海面，我對她說：
你知道我為什么不在南極待著，卻飄蕩在這個地方嘛？我有一個夢想，我想去北極看看，我想做北極的第一只企鵝，如果北極熊要和我決斗的話，我會很樂意接受的，因為我想知道兩個極地的霸主究竟是誰厲害一些。我覺得，我這輩子好像就是為這件事情而生的，可是，突然遇見了你，我覺得我的世界里除了北極，還多了你。
她看著我，不說話。
你有什么夢想嘛？
我沒有夢想，我就想每天能看到夕陽、看到月亮，有魚吃，有蝦吃，我好像很沒出息，是不是？
不是不是，你能航行萬里，領略不同的太陽，見到不同的美景，你還能幫助人類，可能你自己沒覺得自己是多么與眾不同，可是在我看來，除了你，沒什么能比得上我的夢想。甚至，你比我——
我還是沒能說出那句——你比我的夢想更重要，畢竟我是靠夢想一直走到現在，若說一只海鷗勝過我的夢想似乎還有點不大合適。
她平靜的看著我，靠著我，我們就那樣看著月亮，一直到第二天太陽升起。
我又去抓蝦，游上來時，她沒有立即吃蝦，而是問我：
你要到北極去嘛？
當然了，那是我的夢想。
那你什么時候繼續出發呢？
這個，這個，我還沒想好。
在那一刻，我感覺，比起夢想對我的渴望，似乎依風對我的渴望更深一點。
她說：你不會為了我放棄夢想吧？
不沖突啊，你可以跟我一起去啊？
她看著我，然后飛舞，清唱，歌聲宛轉悠揚，真好聽。
你不會為了我放棄夢想吧？我會嘛，我會嘛，夢想和她之間，如果非要我選一個呢，我覺得心里像被塞了一團什么東西，堵著，不暢快。
她今天的話比昨天少了，但我們依然很開心。
不知不覺，我們就那樣過了五六天，也可能是十幾天，我也不知道，但我感覺幾天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在，我也在。
那一天，她對我說她要離開了。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看著她，希望她能給我一個解釋。
她眼汪汪的看著我，說：
你不能為了我就待在這個小水灣里啊。
為什么不能？
那你的夢想呢？
不沖突。
可是，我是候鳥，我要飛向南方的，而你的方向是朝北，你不能為了我放棄夢想。
我想了一下，心被她的一字一句扎得很疼很疼，然后我說：
我可以為了你放棄夢想。
她看著我。
我說：遇見你我才知道什么才能讓我更快樂，為你捕魚，喂你吃蝦，聽你吟唱，看你低旋，就是我的快樂，你就是我的快樂。
可是你一直以來堅持的夢想呢，那不是你這一生想要追求的嘛，我不想絆著你。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心里的一座天平架起來，只要我清楚我的內心我就可以很快的給天平的一端加碼，可是我并不清楚，我不知道，我也不敢去想。
她說：你喜歡我們在一起的感覺？
嗯。
我也喜歡，可是我們還是要分開的。
為什么？因為我的夢想嗎？
不止是夢想，你是企鵝，我是海鳥，我們不止是依風、如風，你的世界在海里，我的世界在天空，就像晴天屬于太陽，陰天屬于烏云，你理解嘛？
我不理解，我的心被放在了絞肉機里，她每說一句，絞肉機就開動一次。
她說：
我希望你不會怪我，我們的世界有交集，但交集過后卻是一南一北，讓你放棄一切跟著我，我心里會不安的，你也會不開心。而要我跟著你，我就必須拋棄一切，甚至可能因為北方的寒冬而被凍死，這也不是你想看到的吧。
我的心七零八落。
她說：
如風，請記住你是一只天底下最特別的企鵝，別忘了你那驚天動地的夢想，你的未來在北極，我的未來在南方，我們注定在兩個世界，去追你的夢吧，我要走了。我永遠依戀那貼身而行的風，就像曾經的你。
她說完就飛走了，義無反顧的飛向了南方，我的心卻支離破碎。
我心里還有千萬言沒有說出來，倏忽之間，我就看不見她了，她走了，我真想告訴她：
她是唯一一個讓我感覺跟夢想一樣重要的海鳥，她是全天下最美的，最特別的，最值得我去想念，去追求的海鳥，我希望每天都能和她在一起，看著她做什么事都很滿足。
可是，她卻離開了。
我的眼角溢出了眼淚，你的世界是在天空，我的世界卻是海，你向往溫暖，我卻生在極低、夢在極地，你有你的南方，我有我的北極，再見了，親愛的依風，我也會永遠如風，去懷念那個曾貼著我飛行的海鷗。
再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