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龍灣的范二麻子是一家綢緞莊的老板,家財萬貫。但有一缺憾:夫人只生有五個女兒。范二麻子愁啊,將來偌大的產(chǎn)業(yè)交給誰呢?
在他四十五歲那年,夫人又懷上了。范二麻子百般愛護,希望能是一個男丁,將來到了地下,見到列祖列宗,也好有個交待了。
一天,范二麻子收賬回來已是半夜三更。走到離家不遠的土地廟有些累了,就坐在廟前石凳子上歇息,想抽支煙再走。正在吞云吐霧的時候,聽到兩個人在說話。四下里瞧,卻不見人影。
聲音卻實實在在的傳進他的耳朵。
“你再等等我,我還要去收一筆賬。”
“唉呀,我的哥呀,你還要收啥子賬嘛”
“一條封襠褲,”
“還要等多久,”
“不久的。”
“你要快點,王母娘娘蟠桃大會在即,錯過了,我們連位列仙班的機會都沒有”?
“不會的,快了,哦,明天午時,你可到山那邊最豪華的那家來看我。”
就這樣,再也沒有任何聲響,廟里也只有那一盞神燈一閃一閃的發(fā)著藍幽幽的光,讓人心里起毛。
范二麻子心知蹊蹺,山那邊最繁華的家庭不是自己家嗎?但他一生走南闖北,啥世面沒見過,知道今夜聽到菩薩說話了,趕緊進廟跪下,三拜九叩而去。
第二天,天氣放晴,秋的躁熱還未退去。
夫人從昨夜下半夜開始,就感到肚子不大舒服,范二麻子趕緊派下人找來產(chǎn)婆伺候著,生怕出一點差錯。到第二天十二點午時,房間里傳來嬰兒洪亮的哭聲。丫鬟喜滋滋地來報:
“老爺,夫人生了,是個兒子,恭喜老爺。”
老爺一聽,心里樂了,不由雙手合十,仰望上天:
“老天終于開眼了。”
正在這時,一陣敲打木魚的聲音傳進客廳,一個和尚緩步而來,見了老爺,念一聲佛號,給主人道一聲“恭喜”。
老爺趕緊叫座,和尚坐定后,用過茶,便提出要看看嬰兒,老爺很高興,讓人抱出嬰兒,那和尚一見嬰兒五官端正,印堂寶滿,甚是喜歡,那嬰兒也怪,見到和尚居然不哭了,一雙黑黝黝的眼睛轉(zhuǎn)動著,一副可愛的樣子。老爺便說:
“道長與犬子有緣,何不為他剔名,”
和尚也不推辭。略一沉吟:
“來龍如何?”
老爺撫掌大笑,念了兩遍:“來龍,來龍。”連聲叫好,和尚這才笑著告辭而去。
來龍一歲多就能走路了,生龍活虎的,把園子里的花圃常常糟蹋了得寸草不生,范二麻子也由著他,家里都有家丁丫鬟小心翼翼的跟著,倒也沒出啥差錯。
只是夫人提出要給兒子穿封襠褲的時候,范二麻子說啥也不同意,發(fā)下狠話,誰也不能給兒子穿封襠褲,除非他同意。
七歲,來龍還穿著開襠褲,老爺也請來私塾老師教他讀書。來龍雖然調(diào)皮,但只要念過的書都過目不忘。老爺越發(fā)喜歡了,但他心里總有一絲憂慮。孩子小,可以穿開襠褲,可越來越大了,咋辦?
轉(zhuǎn)眼,來龍十歲,知道羞羞了。整天吵著要穿封襠褲,跟他差不多的孩子早就穿封襠褲了。范二麻子只好編一個謊言,說他當初去廟里求子許愿:“如果菩薩能送他兒子,就讓兒子一直穿開襠褲,直到滿20歲,不然就得怪病。”這個謊話在大家看來很怪。但也總算封住悠悠眾口。
是啊,神靈,誰不敬畏?
十來歲,來龍就幫著父親打理綢緞生意。他腦子靈活,說話和氣,生意也越來越好,引來好幾家綢緞莊和范二麻子攜手,做成同盟,生意更大了。
來龍到二十歲的半月前,范二麻子待到半夜三更時,悄悄地去了一趟土地廟。又聽到一番話,讓他做出了決定。
“我還要等多久,”
“不知道,那老東西就是不給我,”
“我不能老等你呀,”
“還有一天,就要趕赴蟠桃會,”
“你再不做決定,我可不管你了。”
此后又沒聲音了。
范二麻子回來后,思前想后,痛定思痛,決定讓來龍走。兒子長大了,不能老讓他穿開襠褲,做一世人,不能留下笑柄。其實他心里一百個不愿,想起來龍這二十年的點點滴滴,也不禁老淚縱橫,但退后一步想,既然留不住,干脆讓他去,就當沒生過這個子。范二麻子自我安慰一番后,連噓幾口氣后,感覺心里舒暢多了。
接連幾天里,范二麻子都在不停地忙碌著,首先差人給來龍訂下一門親,婚期定在來龍二十歲那天;然后又差人給他做了一套昂貴的藍色套裝,只是這次褲子封襠的,用紅布包好放著;最后暗地里派人給來龍做了一副昂貴的棺材;等一切做好,來龍的生日,婚期也到了。
那一天,又是生日,又是婚禮。房前屋后張燈結(jié)彩,喜氣洋洋,所有該來的親戚都來了。十里八村做過大事的也沒有這么熱鬧過。
范二麻子全家都穿著盛裝,守候在廳堂,接受親朋好友的祝賀。直到來龍和新娘拜過堂,送入洞房,范二麻子才安排把那套藍色的封襠褲送到來龍手里。時辰正好是正午午時。
大家正在推杯換盞之際,新娘貼身丫鬟來報:新郎不省人事。
范二麻子知道來龍已去,心里沉痛不已。但看到亂轟轟的大廳,慌亂的人群,他很快冷靜下來,趁勢登高一呼,當人群安靜下來,范二麻子才將自己二十年前土地廟聽到的奇談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