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薩行記（11）黑暗料理
在大叔那頓接風洗塵的飯局后，我進入了義工的角色。每天九點左右到店里報到，而兩個男生則是11點左右。其實開始我有側面提醒他們，大叔可能不喜歡睡懶覺的人，而尹是每天八點半左右就去店里了，有時候我會和他一起過去，先將店里打掃一番，然后他燒開水泡雪菊，我去買早餐。雖然我們基本上沒有什么交流，但是配合的很有默契。
人多了吃飯就成了問題，所以不語和小歐提議去買菜做飯。不語買了米，小歐買了菜和調料，我負責洗和做。說實話我非常不喜歡洗菜，因為那自來水特別冰。但是既然說好了，也沒辦法。廚房很大比我們住的房間還大，廚具碗筷倒很齊全，但還是很空。其實店里、客棧和別墅的活都不多，所以每天早上我們就去店里搞搞衛生、串串珠子，然后就在一塊聊天。中午11點男生就去買菜，我看店，他們買菜回來我就回客棧做飯。表面上看起來很平靜的生活，卻不知道有一些東西已經在醞釀著了。
有一天中午我正在做飯，尹打電話跟我說“沈凡回來了，等會你給他開一下門。”從我到拉薩第一天，大叔和尹經常提起此人。那時候我在想，這到底會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呢？
沒多久我聽到有人敲門了，“有人在嗎？我回來了，開下門。”
我打開門，一張笑意盈盈的帥氣面孔出現在我面前，此人穿著軍靴、迷彩褲、武警的黑T恤，180的身高背著一個70L的登山包，站在我面前有一種君臨天下的趕腳。然而那時候我剛接到前任的電話，讓我早點回去別再逗留。我當時的心情不言而喻，所以對這張笑臉無感。后面這個沈凡，經常問我，“我這么帥氣、英勇，你當時看到我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嗎？”“你想要我有什么感覺？就你這張臉也算帥？不過算是長得不丑而已。”此人的自戀程度，后面熟悉之后我才慢慢見識到。
“你好，進來吧。”出于禮貌，我還是回應了他的招呼。
“你還是大學生吧，跟那兩個男生一樣也是來做義工的嗎？我剛聽大哥說了，你們三個是一起來的。”他叫大叔為大哥，他們相識也是一個特別的經歷。
“不是，我已經工作，沒事的話我要去做飯了。”我不太喜歡跟不熟的人聊太多，尤其還是情緒低落的時候。
“好，那你忙。我餓了等著吃飯呢，我先去洗澡，你不準偷看哈。”好像我有義務給你做飯一樣，等等，洗澡，就衛生間的自來水？
“你不會是洗冷水吧？”這可是雪水啊，洗個手都受不了。
“小意思啦，當兵那會在部隊我和戰友天天都是冷水澡。”聽對話，好像我跟他很熟一樣。我搖搖頭關了廚房的門，然后聽到他關衛生間的門。別人的事情我不太想知道，只是沒有想到后來的生活中我跟他有著密切的聯系。
那頓飯是我有史以來做的最差的一頓，飯煮水太少了有點干，酸辣土豆絲沒有放鹽和醋，湯忘記放鹽，番茄炒蛋卻加了水，豬肉炒油果卻放了一大把小紅辣椒真的沒法吃，蓮藕炒得發黑，最后勉強能吃的只有青菜。幾個男生中除了大叔面不改色地吃得津津有味，一邊吃還一邊說,"你們吃啊，都愣著干嘛？風車做這頓飯不容易，大老爺們的那么講究干嘛，趕緊吃別浪費。”聽大叔說完，其實我很不好意思的。在高原上做菜本來就不好做，電磁爐炒菜本也不給力，而且我確實是一點心思也沒有放在做飯上。更重要的是，我居然沒有考慮到歐和不語不能吃辣的。
尹不吭聲，拿出了老干媽倒在一旁，沒有吃飯跟大叔一樣啃饅頭；不語和小歐把番茄炒蛋里番茄汁倒在飯里當菜吃；沈凡只是喝湯吃青菜，還不時地說“小姑娘，你做菜挺有意思，這是我吃過最有特色的番茄炒蛋！”后來熟悉了我才知道，這不是贊揚，而是極度地貶低。用他的話來說就是“這是我三十年以來，吃得最差勁的一頓飯!在我所有認識的人當中，只有你有本事能把飯做得這么難吃。”后來離開拉薩很久，大伙對我這頓黑暗料理還是印象深刻。后面我才知道，沈凡是一個做菜能手，認識他的人吃過他做的菜都念念不忘，怪不得他如此評價我的菜。
也許是年齡相仿的緣故，幾個男生很快打成一片，但是尹要經常看店，所以很多活動沒有跟我們一起參與。我依然是跟以前一樣早上到店里干活，因為我始終覺得沒有人會無條件為你提供幫助的。你所得到的，必須對得起你的付出。小歐、不語和沈凡混熟了，賴床的毛病更加嚴重了，一般不到11點不會到店里來，有時候甚至12點才到。有一次我剛到店里，大叔就從別墅過來了。
“風車你來的挺早的，那兩男生呢？”
“他們在客棧呢。”
“尹，你出來的時候他們起床了嗎?”
“我出來的時候看到他們還在睡覺呢。”
尹回答完我就隱約覺得不對勁，這兩個家伙不會在那晚大叔推心置腹之后，覺得大叔好說話沒有架子的吧。義工和老板，本身就是一種雇傭與被雇傭的關系。用你的勞動換取住的地方，千萬別把這關系給忘了。可是我不好明說，只能提醒他們現在不是在自己家，不要總是睡懶覺。在我多次提醒后，他們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可是最初的印象已經定格了，后面無論你再怎么努力彌補也是于事無補。
白天我們在店里干活、聊天。沈凡一般會中午1點以后才會在店里出現一會，然后就拎著他的普蘭達離開。下午快到6點的時候就回來，這時候大叔也會在店里。大伙聚在一起特別熱鬧，可這都是假象。因為沒有人知道他們會想些什么，但他們熱鬧我不參與，酯是看著他們鬧看著他們鬧。7點鐘我們就會離開店里，因為我們只是義工，加上店里也沒有什么活。沈凡跟大叔關系我也不敢斷定，到底是合伙人，還是好朋友。聽尹說沈凡在客棧住了好久了，而且經常膩了就出去旅行。反正他有時候跟大叔說一聲，“大哥，我帶他們幾個出去溜達一會。”大叔就會很爽快地說，“去吧，店里也沒啥事。”
沈凡會帶我們走遍拉薩的大街小巷，然后去吃好吃的。我們逛得最多的就是布達拉宮、宗角祿康公園、大小昭寺、八廓街和仙足島那片，從太陽沒有下山逛到星辰滿天。他會給我們講這幾年來大叔店里義工們的趣事，也跟我們講拉薩的一些事情，還有他當兵時候的一些趣事。2個男生似乎很崇拜他，一個不帶分文離家出走的北京富二代憑自己的能力在拉薩立足，這么多年來一邊旅行一邊以旅行當做工作的人，這樣的生活誰不羨、向往？我對沈凡并沒有一丁點的崇拜，雖然也跟他們一起出來玩，但是往往他們在聊得熱火朝天，我總是聽著聽著就又掉進了無可言傷的回憶當中。雖然離開了那個城市，可是那些回憶和悲傷我總也無法擺脫。
沈凡的朋友很多，那段時間正值櫻桃上市的季節，他的那些戰友不斷空運給他寄櫻桃。那些櫻桃都是自己種植的，又紅又大，肥美多汁特別甜，有一些城市還沒有出售我們就已經吃膩了。這當然是托了沈凡的福，我記得這一年的櫻桃是我吃過最甜最多的一次。關鍵是，還有這么多人陪著我一起吃。沈凡說，“我當兵這么多年，最大的收獲就是認識了這幫戰友，雖然大家已經各奔東西，但是他們有什么吃的還記得我。”有時候，人生的際遇就是這么美妙！沈凡是幸福的，這么多人惦記著他。
其實我已經在努力隱藏自己的情緒了，但是還是被他們看出來了，這幾個男生沒有說什么，只說既然出來了就應該高高興興，因為一輩子可能只有一次率性而為的旅行。這里面只有不語知道我的事情，很慶幸他不是一個多話的人，幫我守住了秘密。當然他也很照顧我，我一直知道。路上的小伙伴，小歐搞笑，不語則是溫暖悶不吭聲。這是我第一次撿人，幸好遇到的都是有趣的小伙伴。人生，感謝遇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