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秦苻堅與苻融登上壽陽城觀望,只見東晉的軍隊布陣嚴整,又望見了八公山上的草木,也以為都是東晉的士兵,苻堅茫然若失地對苻融說:“這明明就是強敵,怎么能說他們軟弱了。”一絲恐懼浮上了他的心頭(草木皆兵)。
前秦的軍隊緊逼著淝水布陣,東晉的軍隊無法渡過,謝玄派使者對苻融說“請求你們移動兵陣后撤,讓我們的軍隊得以渡河,然后一決勝負。”
前秦眾將都反對,苻堅說:“我們只需要稍微后退一點,趁他們渡河渡到一半時,我們再出動鐵甲騎兵奮起攻擊,肯定能擊敗他們。”苻融也認為可以,于是就揮舞戰旗,指揮兵眾后退。
當前秦軍隊開始后移時,朱序和他的心腹在秦軍陣后大叫:“秦軍敗了!”后方的秦軍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一退而不可收拾。謝玄、謝琰、桓伊等率領八千精兵渡河攻擊他們,苻融想控制亂局,結果在亂軍中被東晉的士兵殺掉,前秦的軍隊頓時就崩潰了,朱序乘機與張天錫、徐元喜都來投奔東晉。敗逃的前秦軍隊慌不擇路,自相踐踏,聽到風聲和鶴鳴都以為是晉軍追來了(風聲鶴唳),死亡的人數十有七八,淝水都因此而堵塞了。
謝安接到了驛站傳遞的書信,知道前秦的軍隊已經失敗,當時他正與客人玩圍棋,他看完捷報,便放在座位旁,不動聲色地繼續下棋。客人問他是什么事,他慢條斯理地說:“沒什么,孩子們已經打敗了敵寇了。”
直到下完了棋,客人告辭以后,謝安才抑制不住內心的狂喜,手舞足蹈地跳進房里,把木屐上的屐齒碰斷了都沒有發覺。
淝水之戰后,謝氏一門四人同日封公,鼎貴無比,奠定了謝氏家族的一流門閥地位。后來南朝梁武帝時期,侯景曾向梁武帝請求和王謝兩族聯姻,梁武帝蕭衍不答應,說“王謝門高非偶,可于朱張以下訪之。”侯景很生氣,后來娶了蕭衍的女兒,可見當時即使是皇族以門第論也是比不上王謝兩族的。
淝水之戰后,北方重新陷入混戰的局面,東晉乘勝北伐。鷹揚將軍劉牢之攻克了前秦的譙城;桓沖也派遣郭寶攻克了前秦的魏興、上庸、新城三個郡;將軍楊期占據了成固,趕跑了前秦梁州刺史潘猛;趙統攻打襄陽,前秦荊州刺史都貴逃奔魯陽。
緊接著,前秦洛州刺史張五虎占據豐陽向東晉投降。東晉將軍劉春攻打魯陽,都貴逃回了長安。東晉梁州刺史楊亮率五萬伐蜀,收回了被前秦占據的巴蜀地區。
謝安已經晉封為太保,他上表請求乘著北方苻氏失敗之機,開拓中原地區,任命徐、兗二州刺史謝玄為前鋒都督,率領豫州刺史桓石虔討伐前秦。謝玄抵達下邳后,前秦徐州刺史趙遷放棄彭城逃走,謝玄進軍占據了彭城。
謝玄讓劉牢之攻打前秦兗州刺史張崇,張崇放棄了鄄城投奔后燕,劉牢之占據了鄄城,河南城邑村堡里的人全都前來歸附東晉。
謝安的女婿王國寶,是王坦之的兒子,謝安討厭他的為人,總是壓制著他而不加以任用,只讓他擔任尚書郎。王國寶自認為出身于名門望族,按慣例只在吏部供職,其他官署一概不干,因此對于任命固執地辭讓,不予就任,并因而怨恨謝安。
王國寶的表妹是孝武帝的弟弟會稽王司馬道子的妃子,司馬道子和孝武帝是皇室血緣最近的一支,在當時被委以大任。孝武帝和司馬道子兩兄弟都喜歡喝酒,互相親昵邪媚,王國寶于是就向司馬道子說謝安的壞話,讓司馬道子挑撥謝安與孝武帝的關系。謝安的功名已經非常顯赫,然而那些行為邪惡,追求晉升的人,卻大都詆毀謝安,于是孝武帝從此開始疏遠猜忌謝安。
北方形勢一片大好,加上皇上的猜忌,謝安為了避禍,于是上疏請求親自出征北伐,朝廷便讓謝安擔任都督十五州諸軍事,并授予他黃鉞。
桓沖在淝水之戰后不久去世,謝安沒有讓謝玄去出任荊、江兩州刺史,又擔心桓氏失去荊、江二州的職權會不服,又考慮到桓石虔驍勇善戰,如果讓他具有險勝之地,恐怕難以控制,便任命桓石民為荊州刺史,桓伊改鎮江州,桓石虔鎮守豫州,使三桓統轄三州,彼此沒有怨言各得其所,為接下來的大規模北伐穩定了后方。謝安執政,總是從長遠考慮,使部屬之間無爭無斗。
謝玄率領的北府軍自廣陵北上,攻打苻堅的侄子苻朗,軍隊抵達瑯琊,苻朗前來投降。接著又平定了兗、青、司、豫各州,于是謝玄被任命為都督七州諸軍事。中路和西路的桓氏則出兵攻克了魯陽和洛陽,并收復了梁州和益州。
至此,淝水之戰前秦、東晉以淮河-漢水-長江一線為界的局面改成了以黃河為界,整個黃河以南重新歸入了東晉的版圖。
會稽王司馬道子喜好專權,又被奸邪諂媚者所挑撥煽動,漸漸使孝武帝與太保謝安之間的隔閡越來越深。一天,孝武帝召桓伊宴飲,謝安陪坐。桓伊最擅長的是吹笛,有“笛圣”之稱,孝武帝命桓伊吹笛,桓伊神色自若地吹了一曲,一曲奏罷,滿座稱善。桓伊放下笛子說:“雖然臣對于箏的技藝不如笛子,但請允許臣奏箏歌唱,并請求來一個吹笛人為臣伴奏。”
孝武帝知道他在音樂方面特別有才能,就允許他召家奴來。家奴吹起笛子,桓伊就撫箏唱起了曹植的《怨歌行》:
為君既不易,為臣良獨難。忠信事不顯,乃有見遺患。
周公佐成王,金縢功不刊。推心輔王室,二叔反流言。
……
吾欲竟此曲,此曲悲且長。今日樂相樂,別后莫相忘。
曹植才高八斗學富五車,銷魂絕代佳公子,卻在胞兄曹丕的猜疑迫害中了卻殘生。《怨歌行》中曹植慨嘆當皇上的難,做臣子的也難,皇上看不到忠臣的心,反而要加以猜忌。
桓伊撫箏而歌,箏聲清揚,笛聲婉轉,他的歌聲慷慨激昂,聽者無不動容,那個年輕時縱情歌酒堅不出仕,淝水之戰百萬秦軍壓境尚且面不改色優游自若的謝安亦為之落淚,眼淚打濕了衣襟,一曲終了,謝安離席來到桓伊身邊,捋著自己的胡須說:“使君注定了不平凡。”孝武帝亦面露愧色。
恰好前秦王苻堅前來求救,謝安就請求親自率兵去救援苻堅,主動交出了手上的權力,離開了朝廷去鎮守廣陵的步丘,并住在這里。
不久之后,謝安因病請求回到建康,朝廷下詔同意了,壯志未酬的謝安回到建康養病,沒多久,就去世了。朝廷下令,按照非常規的禮儀安葬他,然后任命司馬道子監揚州刺史,都督中外諸軍事,任命謝石為衛將軍。
在謝安死后不久,東晉就停下了北伐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