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工廠的動畫片《極速蝸?!?Turbo)講了這么一個故事:在一群生命的長短取決于烏鴉心情,生活的哲學詮釋為聽天由命的菜園蝸牛中,一個叫做Turbo的家伙卻不甘心就這樣碌碌無為的過下去。它懷著一個看似天方夜譚的夢想 – 參加Indy 500 (印第安納波利斯500英里賽車)大獎賽…
我不用把這個故事講完,你們也應該能猜出后續的梗概,畢竟,就像美國喜劇演員Aziz Ansari說的那樣,好萊塢所有的劇本其實都是在不斷的重復而已,比如2011年的電影Love costs everything (愛的代價)和1987年的電影Can’t buy me love (愛情買賣)如出一轍,而后者的故事情節又和1979年的經典影片Kramer vs Kramer(克萊默夫婦)不謀而合,事實上,倘若你有耐心這么一部一部追溯下去的話,你會發現其實每一部好萊塢經典電影的劇本都能在狄更斯、莎士比亞或荷馬的手稿中找到根源。
我這么說并不是在詆毀好萊塢的編劇們,相反,我認為畢加索說 “good artists copy but great artists steal”(好的藝術家抄襲,偉大的藝術家剽竊) 是有道理的,因為不管故事的外殼是小說或戲劇或電影,也不管故事是發生在14世紀的歐洲還是22世紀的火星,但凡這個故事能觸動我們心底處最柔軟的那個部分,那么在剝繭抽絲之后,你會無一例外地發現,那些讓我們動容的無非就是下面這些永恒的主題 – 愛與恨,黑與白,善與惡,復仇與原諒,戰爭與和平,光榮與夢想。
Turbo的故事當然也不例外。
能對自己的夢想執著到近乎偏執蝸牛,才可以在面對其他蝸牛的嘲笑時勇敢地堅持自己的初心。不過,電影畢竟是高于生活的藝術,沒有人會愿意看一只偏執狂的蝸牛如何做白日夢,于是不出我們意外,Turbo陰錯陽差地擁有了超能力,于是曾經的夢想也在一夜之間成了現實。
但單憑灰姑娘的橋段是無法吸引成熟觀眾的,所以在”he’s fast, they are furious”的揚眉吐氣之后,這部電影真正的高潮才真正來臨:比賽即將結束,遍體鱗傷的Turbo卻在離終點近在咫尺的地方發現自己喪失了超能力,巨大的落差和壓力讓他在離夢想只有一步之遙的時候突然失去了曾經的勇氣;而以往對他瘋狂的夢想嗤之以鼻的哥哥,卻被弟弟在賽道上精彩的表現打動,于是冒著風險來到他的身邊,熱血的鼓勵他,“我的弟弟是從來不會放棄的!”;至此全劇淚點出現 – 在對手瘋狂追趕的情況下,Turbo重新開始比賽,而這一次,是艱難的,以一個蝸牛真正的姿態,開始拼命完成這最后的一碼…
如果你在看到此處時眼中噙著淚水,相信我,這淚水代表的絕對不是脆弱,而是你內心深處依舊堅持著的光榮和夢想。
其實,我們之所以更容易被失去超能力的Turbo打動,是因為這才是現實中那些堅持夢想的人真正的處境 – 當周圍的蝸牛都滿足于每天曬曬太陽吃吃番茄,對隨時可能被烏鴉劫持的命運無動于衷,卻熱衷于嘲笑別人的不自量力時,做一只沒有超能力卻妄圖踏上Indy 500的蝸牛?你明白這有多難。
我知道一個類似的故事。
前年秋天我去紐約訪友時遇到了從溫哥華來旅游的穆大姐和她的愛人。老兩口今年50多歲,chen兩個孩子離家工作和上學的機會抽空出門旅游。攀談之下得知兩位居然是太原人,不禁一股親切感油然而生,于是開始靜靜地聽大姐老鄉絮叨自己塵封了20多年的故事。
穆大姐和其愛人都是90年代中期從太原某重型機械廠下崗的職工,在那個年代的太原,下崗和沙塵暴一樣不是什么新鮮事兒。于是原本搞財務的穆大姐為了生計,不得已開始擺起了地攤兒,而電工出身的丈夫則租了別人的出租車開始拉活兒,日子剛開始雖然苦了點,但剛剛興起的市場經濟也不會讓一家三口為衣食擔憂。
故事若朝“被迫下海,勤勞致富”的方向發展就沒什么新鮮的了,你能在老舊的報告文學中看到一堆相似的記載。事實上是,剛過30歲生日的穆大姐不甘心這樣的生活,因為,她也是一只想要踏上Indy 500的蝸牛。
“移民加拿大?”,對于20年前的太原人來說,一對靠擺地攤和開出租維持生計的下崗職工,有這個想法本身就是一件很不靠譜的事情,更別提兩個人一沒資金二沒學歷,以至于所有的親戚朋友們都認為這兩個人無非是癡人說夢而已。
然而,就像電影中說的那樣,no dream is too big, and no dreamer is too small,穆大姐的決心沒有被周圍人的冷嘲熱諷改變,倔強的她反而將此當做動力,決定要證明給別人看自己并不是在做白日夢而已。于是兩口子一合計,覺得補習英語兩個人底子都薄弱,和別的申請者相比也沒有優勢,于是干脆橫下心,決定從零開始學法語,然后申請相對冷門的魁北克技術移民。
這不是一個簡單的決定而已,因為這意味著,在接下來的兩年里,兩個人除了白天上班之外,每天晚上都要在孩子睡覺之后花幾個小時去自學一門全新的語言,更別提每周還要去太原師專上三次法語培訓夜校...
“小趙,也許對于你來說學習外語算不了什么成就,但是對于我倆來說,那兩年的日子真的是難,好多次我都累得和你大哥發脾氣,哭鼻子,不過還好,我們倆互相鼓勵,終于是沒有半途而廢”,說到此處時,盡管時隔這么多年,穆大姐的眉眼間依然流露出一股驕傲的神色。
“在學習法語和申請移民的這兩年多里,除了家人之外,我們再也沒有和任何人提起過這件事,所以當申請終于得到批準,我們收拾行李準備和朋友們告別時,依然有人認為我們是開玩笑而已”,穆大姐微微笑了笑,似乎思緒又回到了20年前。
“不過去了加拿大后才是最艱苦的日子,一開始我倆都沒有工作,靠救濟金過日子,正趕上我那個時候生老二,冰天雪地里坐月子時想吃點啥都不敢買。后來你大哥找了一份電廠的活兒,一家人才算是安頓下來,再后來有了點積蓄,盤下了一家小超市,起早貪黑的干,永遠是最早開門最晚關門的那一個,猶太人的店都競爭不過我們”,穆大姐瞟了一眼老公,眼神中充滿了那種“你都記得哦”的心疼與默契,“后來呢,終于苦盡甘來,現在兩個孩子都出息了,大兒子在西雅圖工作,小兒子去年也考上了大學,超市每年能賺個十多萬加元,我們老兩口也終于能有機會到處轉轉頤養天年了”。
穆大姐在20分鐘內輕輕松松講完了自己過去20年的人生,但作為聆聽者,我卻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言語之外那些未講的種種挫折和打擊,以及在這些挫折和打擊后無數次執著而堅強地重新站起?;蛟S,作為80后的我永遠無法真正理解60后穆大姐所經歷的一切,畢竟,世界上從來沒有”感同身受“這種東西;然而,我又覺得我在某個層面上是理解她的,因為聽她故事時的那種感動,和看Turbo在跑道上艱難而執著地前進時那種感動,基本是同一種化學反應。
另外,為了不要混淆視聽,我想特別指出,移民并不是穆大姐故事的重點,夢想才是。
文章已經夠冗長了,該結尾了。
結尾時我想到了一個cliché的段子曾經說過,這個世界上只有兩種動物能登上金字塔的頂端,一種是老鷹,而另一種是蝸牛。我想說,若你生來就是老鷹的話,那么恭喜你,愿你飛得更高看得更遠;若你生來就是蝸牛的話,也不要氣餒,更不要怨天尤人,因為你可以:
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
等待陽光靜靜看著它的臉
小小的天有大大的夢想
我有屬於我的天
當然,最后再說一句,不管你是老鷹還是蝸牛,你都可以每天曬太陽吃番茄,這并沒有任何不對,只要你甘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