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樸樹最近的印象,是他唱《送別》時泣不成聲的樣子,當時慨嘆,這是內心多么柔軟的孩子,感受著那么真切的悲傷。
看到微博在刷樸樹的真香,忍不住翻出《奇遇人生》看,從機場那一段開始,仿佛理解了,樸樹的抑郁人生。
有毒的目光
他遇見阿雅,說有些后悔,后悔參加這個節目。那一刻的阿雅,平靜而溫和,我想正是這種不苛責的態度,讓樸樹慢慢放松下來,愿意去嘗試一下那個他以為的世界:那個世界有很多別人的目光,有很多自己不感興趣的應酬。而無疑整個節目看下來,就是一場見證:見證自動思維如何在糾結中慢慢融化。
樸樹說,他想做真實的自己,但有時候又要禮貌,擔心別人不高興。他自己的時候走臺步很瀟灑,但如果這時你告訴他,你走臺步很帥,走給我們看看,他反而不會走了。就像他排練的時候練得那么好,但是當真正演出時,卻緊張的不行。這是因為出現了他人的目光。拉康說,每個人都期待大他者的存在,在他人的目光中,看到自己,形成自己,知道自己是值得愛的還是令人討厭的。這個目光最初是母親,慢慢地是父親,慢慢地是社會規則。所以,即使走上社會,你會發現,我們仍然期待別人的認可與贊賞。
理想中的他人目光是如其所是,又不是如其所是。就是媽媽看待寶寶,是充滿了愛與期望的看著寶寶,寶寶心中慢慢形成,我是值得愛的,我是有希望的,但同時,媽媽的期待與愛又不是占據,即媽媽允許孩子成為他自己的樣子,而不是媽媽希望的樣子,這樣的目光,是孩子面對接下來的世界的動力,是自我形成的雛形,即我帶著媽媽的祝福按照自己的步伐去闖蕩世界,而不是,我要去闖蕩世界滿足媽媽的愿望。一種目光是有愛,一種目光是有毒。我想,樸樹感到的目光就是有毒的目光吧?他感到的世界不是他想要的世界,他想要去往的世界也不是他自己想要去的。為何他會給別人一種羞澀小男孩的感覺,或許就是因為,我們的目光對他更像是監督與束縛,而不是贊他如其所是。
我們國家對小嬰兒有把尿的習慣,仿佛是歷代傳承下來的傳統了,家人通過估量寶寶該尿尿了,就要在尿桶前把他,直到她尿出來或者身體打挺為止,這個把尿動作算結束了,而15-20分鐘后,再開始新的一輪。這意味著什么?意味著從嬰兒開始,什么時候尿尿就不是自己能夠決定的,要在把尿的時候盡量尿出來,如果那個時候不尿,就變成了不聽媽媽話的壞寶寶了。這只是所謂父母期待的一個眾多例子之一,那如果嬰兒從那么小開始,很多行為與意識都是被這樣的行為包圍呢?如果一個孩子不是乖孩子,就會失去父母的愛,他會怎么做呢?他努力的做父母期待的行為,會對自己的需要沉默,漸漸地忘記自己的需求。這是心理學家溫尼科特稱為的“虛假自我”,我得到了別人的喜歡,不是因為我真實的樣子,而是我表現出了他人希望看到的樣子。有的時候樸樹總會給我們一種矛盾,在成為自己還是他人眼中的自己的一種矛盾。
樸樹說,他36歲的時候在外界看,是生了一場病,但是對于他來說,是從零歲開始成長。我想他說的這場大病就是抑郁吧。外界評價抑郁仿佛洪水猛獸,躲而不及,因為它會讓人不開心,會讓人消極,會讓人忍不住流淚,會讓人質疑為什么活著,會讓人選擇結束生命?可是,抑郁卻讓人更加真實,抑郁是把這個世界所有的外在都剝光,看著光溜溜的自己的過程,外在的財富,外在的身份,外在的期待,外在的理想,外在的愛,那一刻全都沒有意義了,從自我出發,我想要什么?我為什么工作?我要賺錢還是要出名?我要成為歌唱家還是成為歌者?我要找門當戶對還是心之所動?一切的理所當然在這一刻都推翻了,甚至一無所有,在那個人性的最底層,我作為嬰兒,不再考慮媽媽的目光,那我要成為什么樣的人?我要去往何處呢?都說抑郁是讓人深刻的,我想這個深刻大概就是對這些的重新思考吧?至于說,為何抑郁的人不快樂?當試圖質疑這些“外在”的時候,其實是充滿自責與內疚的?自責:自己沒有成為那個目光中希望成為的孩子,內疚:自己要背叛這個目光成為自己。但是,他又說試圖尋找自由與壓抑之間的平衡,如果說自由是自在的成為自己,那么壓抑就是符合他人期待的做出一些言行。我想他大概還無法完全背最初的那個目光吧?所以才要在成為自己與成為他人理想中的自己之間尋找平衡。
有毒的世界
我們常常跟抑郁的人說,多出去走走,或許會看到不一樣的世界。但實際上,讓他主動出去走這件事對于他來說就是很大一個坎。就像樸樹坐摩托車前與坐摩托車過程中的區別。在他的心中,這個東西或許是危險的,或許是無聊的,或許是自己不喜歡的,盡管沒嘗試過,但天然的有種拒絕。這種拒絕來自于什么呢?
曾經做過心理分析醫生的作家愛麗絲.米勒說:對待孩子,在他們的頭兩年中,是可以做很多事情的,可以塑造他,可以占有他,教他學會好的習慣,甚至教訓和懲罰他。這時教育者不必大新會發生什么事情,孩子也不會進行報復。但當孩子可以反抗和表達他的痛苦和氣憤時,想要擺脫加在他身上的不公正時,如果他的父母不能容忍他的反應(哭喊、悲傷、憤怒),并借助目光或其他教育手段加以制止,他責備剝奪了以他的方式來做出反應,這樣的孩子就學會了沉默……如果孩子必須忍受對他們的傷害、屈辱和廣義的強奸而不能做出反應,那么,這些事件也就無法融入他的個性之中,情感則被壓抑,對需求的表達無法得到滿足,而且沒有希望得到滿足。這就是一種無望的狀態……會使大部分人陷入精神困惑之中。
據研究顯示,抑郁的人會有一些自動思維:比如說外面的世界危險的,比如自己不夠好,比如自己做事很不成功等。當最初的屢次抗議總是被鎮壓的時候,最佳保護自己的方式無疑是沉默(即不動),就像鮑溫說,當兒童面臨跟母親的分離,會經歷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抗議,第二個階段是從抗議升級至絕望的程度——他們大哭大鬧,拒絕同任何人接觸——而在第三個階段,孩子則突然完全安靜下來了。他們終于以無動于衷的姿態認可了他們所處的環境。而這個在成人這里,我們會稱為習得性無助。如果反抗也是那個樣子,那剩下的其實是對環境的不預期的期待。就像樸樹說,我不喜歡坐摩托車,我不喜歡錄制節目,都是對外在世界的一種經驗性的回避,與其掙扎不如留存體力,漸漸地,對外在世界不再好奇。
節目中,從樸樹不給音樂人唱歌而送唱片,到后來的想主動跟大家分享一首歌,盡管看似有點不符合當時情境的歌,我們看到是一個慢慢打開的樸樹。盡管覺得這個世界很危險,但經過嘗試,還是找到了融入世界的方式。在這里,看到樸樹內心的掙扎,讓我們感到格外真實和感動,誰不是那個渴望得到表揚的孩子?誰不希望做那個父母喜歡的乖孩子?只是有些人知道自己是乖孩子,有些人不知道,有些人試圖逃開成為自己,有些人在抱怨中依偎在父母的懷抱中不想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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