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兒子滿月的第二天,老馬死了。
三年前我剛認識他時,他還叫小馬。
時間過得真快。
我還挺不習慣葬禮的,但老馬安靜地站在那里,依然青春,讓人無法流下眼淚來。老馬也應該不需要我的悲傷,他注視著我,眼神在車庫昏暗的燈光里并沒有因為生機斷送而黯淡。
“寶貝,快騎在我身上。”
老馬對我呻吟著。
“操你媽啊!別鬧!”
我終究是沒忍住,砂鍋那么大的眼淚落在臉上,疼。
關上燈,也關上車庫的門,我跟老馬的關系就此斷絕。
回到房間,兒子躺在妻子的懷里,咬著奶頭卻仍啼哭不止。妻子問我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我嗯了一聲,然后問,他是不是肚子疼?
妻子做了個模棱兩可的表情。“還是先換尿布吧?”她有些無助,“我剛聽他放屁了。”
我點點頭,用不知道哪里學來的幼稚語氣跟兒子說:“臭寶寶,剛換完又拉屎啊?嘖嘖嘖,你是屎蛋嗎?”
嫻熟地掀開尿布一角,里頭干凈,不見葷腥。
我通常能猜到電影里的情節,知道哪些鏡頭必然有深意,但我兒子曲折離奇,讓人絕望。我們惶恐著當了一個月的父母,卻依然無法從只會哼哼唧唧的兒子身上找出規律。當然他長大后,藏起來的秘密會更多。一個人學會了說話,那他也就能說謊了。
那么日你媽哦你為什么哭?
或許你是腸子里空氣太多而糾結。或許是因為臉上濕疹發癢。或許是犯困鬧覺。或許是沒能吃飽又無力吸吮。或許是缺鈣。或許是衣服不夠柔軟。或許是黃疸進入腦子引發病痛。或許天生缺陷將來會散盡家財眾籌治病?
也或許是我網上育兒論壇看得太多,疑心太重,把自己弄得神經兮兮。
在我們仍未想好如何應付時,兒子噴了一口奶在我的臉上。這是我人生中第二次被顏射。
第一次是他剛出生的第十六天。夜里十二點入睡,一點鐘哭醒,吃了半小時奶,陷入迷夢。我順著他的作息,也合上眼。但僅僅過了十分鐘,他又開始喊麥。沒有人喜歡在睡覺的時候聽到喊麥。我的心臟因多天的熬夜而慌亂狂跳,腦子也要爆炸。
“我沒奶了,應該是吃飽了,怎么還要吃?”妻子哭喪著睡臉。
我搖頭表示不知。抱起來輕輕搖晃,希望他能盡快入眠。雖然此前看過這方法并不好,但人一旦無助,便不再講科學了。就好像兒子臉上濕疹泛濫,涂抹了進口的藥膏和潤膚乳也無效,我只能不情愿地聽老人們的話,買了金銀花藤熬煮湯水給他洗臉泡澡。所謂病急亂投醫,如果能讓他安穩過好這一生,我投河都肯。
但我的光輝父愛并沒有持續多久,在他無論也不睡的一小時后,我起了殺心。我甚至想好在我把他扔出窗戶之后,我再也得不到自由,第二天破十萬的文章是《震驚!禽獸父親竟對未滿月的兒子做這種事!》,可惜作者不是我。
幸好兒子本能地意識到危險,他沖我咧嘴一笑,我愣了一下,不自覺地也笑了。
他笑起來好像天使!
然后他一口奶噴我一臉。
收拾半天,我給他換了衣服和尿布,妻子又抱著他喂了幾口,兒子才滿意地睡去。暫時。
但我已經徹底清醒。我說我下樓抽根煙。
坐在老馬身邊,煙頭滿地。老馬的煙癮其實比我還大,從他黝黑的排氣管就能看出。從兒子出生那天,我就沒再騎他了。
“上來!”老馬說。
“好的。”
一直沒機會在大半夜跟老馬在街上溜達,晚上視線不好,指不定從那個陰影里就奔出個人來。但那天馬路干凈,街燈明亮,我和老馬忘記了時間的存在。
接下來每天換完尿布,或者是喂奶的時候,我都會像監獄放風一樣,騎著老馬在固定的路線游弋二十分鐘。
剛買老馬時,我以為我會先從便宜的摩托開起,等技術變好再換個更快更拉風的。但三年后,老馬仍是我僅有的摩托。
人啊,習慣之后總是有感情的。
不過我沒換老馬,是因為沒錢。
幸好這一點老馬并不知情,他認真地帶我去每個地方,見證我被人甩被人愛,從不拖后腿。身上換過的零件,除了左轉向燈泡也就沒別的了。
所以當老馬再也無法啟動的時候,我有種英年早逝的感覺。但也可能是他認清自己是我兒子成長道路上的阻礙,選擇壽終正寢。
“我覺得自己還可以再搶救一下。”老馬搖搖頭。
“嗯。”我回道。
“嗯的意思是什么?”
“嗯的意思是。算了吧,老馬。”
有時候我自我安慰,孩子是孩子,我是我,我盡力而為,但也不能被捆綁住,我還有自己的興趣愛好,還有不想放棄的事情。但其實每天騎著老馬出來,雖說是趁著空檔,我仍然有些愧疚。妻子遠比我辛苦得多,她還有哺育的任務,哪里也去不了。我們很久沒有過上曾經的生活。孩子仿佛成為了我們的全部。我們張口呼吸,是為了有力氣給他換洗。我們睡覺,是為了醒來阻止他哭鬧。但我們從沒有睡過完整的覺,我們憂愁他身上不期而遇的變化,也對目前束手束腳的生活,無比倦怠。
老馬的葬禮結束后,我把孩子哄睡。妻子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說有我在真好,不像別人的老公什么也不管整天出去吃喝麻將。我也耷拉著眼皮說666老鐵沒毛病。
只是老馬的毛病,對不起,我放棄了。他還能再搶救一下,找家修理店,敲敲打打還可以戰斗十年。但我沒時間。
我的時間,屬于我的,沒那么多。
我們仨的生活還在繼續,妻子似乎沒發現我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只是頭兩天稍微詢問了一下我為什么不出門。我恬不知恥地說兒子重要。
“當然,你最重要。”我說。
不說的話,會被打。
“幫我下樓拿個快遞。”妻子哄著兒子,對我說。
“又買什么了?你兒子真難伺候。”我假意抱怨著,然后下樓。
車庫再沒被開啟,我只會在收取源源不斷的嬰兒快遞的時候下樓,依靠著冰冷的鐵門,想象老馬,默默抽煙。我連失戀都沒這么難過。
今天的快遞,或者說是物流,是一輛摩托。
我打電話問妻子怎么回事。
妻子說:“雖然你沒告訴我,但我也能發現老馬壞了。你這個人啊,就愛把話放心里。就好像虬龍團隊一樣,明明有最牛逼的產品,卻不擅長讓人知道。吶,這款高性能電動摩托車白幽靈,專為發燒友打造,雙離合全自動換擋,還有abs制動系統、tcs牽引力控制、傾倒斷電、電子聯動剎車,又快又安全。我送給你,當爸爸辛苦了,以后,還得麻煩你更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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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的,我哭了好嗎?......兒子怎么也在哭?”
“沒事。你好好騎,等你回來給他換尿布。不著急。孩子,并不是生活的全部意義。”
我在電話這邊用力點頭:“老婆才是!”
不說的話,會被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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