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之殤
引子
? 一股水流從鐵銹了的水龍頭里流出,匯集成一道白色的水柱,落進(jìn)臟水里,沖起更多的氣泡,而后輕輕破裂。
? 水池里渾濁的水上飄浮著陣陣黃色的泡沫,洗潔精的味道與盤中剩下的菜肴混合在一起。
? 素雪搓著抹布,擰上水龍頭,刺耳的“吱”一聲,水流猛地停止了。
? 幾滴水珠聚集在水龍頭的邊沿,流動著,滴落下來,在剛換好正蕩漾著波紋的清水中激起一朵小小的水花,微不足道。
? 她的額頭上布滿了汗珠,身穿油膩膩的圍裙洗著碗。
? 洗碗池邊堆積著高高的碟子,每個都用干布仔細(xì)地擦拭干凈,閃著陶瓷的光澤。
? 揮汗如雨。
? 敞開的窗戶吹進(jìn)一陣寒風(fēng),令那本紙張泛黃的菜譜翻了幾頁。大廚皺皺眉,抬手將窗戶關(guān)上。油膩的手將窗戶邊緣印上一道黃黃的印子。
? 隨之而來的,無盡的悶熱。
? 素雪在這家咖啡廳內(nèi)打工快一年了,每位顧客推門而入時的風(fēng)鈴聲、服務(wù)員微笑著為顧客點單時菜單翻開的聲音,都是如此熟悉。
? 她苦笑一聲,用手腕撩起遮擋住視線的發(fā)絲。身后突然傳來一聲:“嘿!”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 素雪嚇了一跳,手一伸,不小心打碎了一個盤子。瓷盆摔碎發(fā)出清脆的破裂聲,地上滿是白色的碎片。
? “干什么?”素雪猛地回過頭,微長的黑發(fā)像是鞭子般抽在服務(wù)生的臉上,那個服務(wù)生被抽得兩眼似乎要冒出火來:“區(qū)區(qū)一個打工的就這么囂張,你還想不想工作了?”
? 素雪看到是與經(jīng)理關(guān)系很好的服務(wù)生,無奈嘆了口氣,說:“那你幫我一起收拾下盤子。”
? 服務(wù)生輕蔑地說:“我才不會干打掃這種臟活。”說畢,看也不看地上的碎片,仿佛素雪打碎盤子與自己毫無關(guān)系般,轉(zhuǎn)身走了。
? 咖啡廳的老板娘聞聲趕來,看到一地狼藉,尖聲罵道:“你是怎么干的活,洗碗還打碎碗碟!”尖銳的話語刺痛了素雪的耳。老板娘頭也不回地走了。
? 素雪面無表情地拿來掃帚,清掃地面。撿拾瓷片時,尖銳的快口劃破了指尖,一陣刺痛后,鮮血滲出,滴在瓷片上。
? 她感到一陣眩暈,這種陌生的感覺圍繞著她,耳邊是嗡嗡的轟鳴聲,眼前模糊了,紅和白交融在一起,帶著一種不可言說的痛。
? 素雪跌跌撞撞地站起來,殘存的意志支撐著她跑回家里。身后老板娘響亮的一聲:“今天不發(fā)工資了!”引得客人紛紛側(cè)目。
? 天空迅速暗了下來。灰色的云層低低地在天空盡頭翻滾著。
? 白色光點從天而降,帶著寒冷的氣息在視線中拉長成一條條白色的線。
? 這些寒冷的粒子讓素雪清醒了一些,周圍的人咒罵著躲避雪花的聲音也漸漸傳入耳中。
? 但更多的,是無盡的悲涼。
? 街上嘈雜的聲音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
第一章
? 鐘樓里響起低沉的鐘聲,懶洋洋的敲鐘聲不緊不慢地響了六下。
? 清晨的濃霧還未悉數(shù)散去,初升的朝陽被霧氣襯托得如此柔和,并不強(qiáng)烈的光芒將鎮(zhèn)上的房屋都鋪上一層淡淡的金色剪影。
?這個靜謐慵懶的小鎮(zhèn)似乎沉睡著,一切都是亦夢亦醒的樣子。
? 素雪穿上陳舊的羽絨服走出家門,寬松的衣服并不能抵擋多少寒風(fēng),寒氣一個勁兒地往袖口里面灌。
? 天寒地凍。
? 地上一些坑坑洼洼的地方堆積著昨晚的雪,上面已被行人踩出一個個發(fā)黑的腳印。
? 亮了一夜的路燈依然亮著,昏暗的燈光在霧氣中映出一團(tuán)暖黃色,她哆嗦著拉緊袖口,蒼白的臉頰被寒氣凍得微微發(fā)紅。
? 呵氣成霜。
? 素雪慢慢地往青蓮高中走去。
? 周邊的梧桐樹一直矗立在兩旁,粗糙的樹干上早早被人涂上了白色的石灰,卻又被淘氣嬉戲地孩童一塊塊剝下,露出淺咖啡色的樹皮。
? 一棵從未見過的白楊樹引起素雪的注意,這條路她走了兩年,卻沒有看見如此夢幻的白楊樹,純白的樹枝與葉子,仿佛霧氣般,輕輕一碰便消散無蹤。
? 她不知不覺走到樹下,緩緩伸出手,想要撫摸一下如此神秘的樹。
? “早安,素雪!”身后傳來騎自行車的聲音,素雪轉(zhuǎn)過頭去,見是住在自己隔壁的充滿朝氣的男生白溪言,唇角微微上揚,扯出一個清淺的笑。
? 她再回頭看去,哪里有白楊樹的影子!可是曾經(jīng),它是那么真實、那么震撼的存在過。
? 溪言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嘿,素雪!你要不要餅干?”不算新的自行車在素雪身邊“吱呀”一聲停下,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小袋巧克力餅干,遞給素雪。
? 素雪回過神來,接過小巧的袋子,感激一笑,打開包裝,小口吃著。
? 巧克力的甜味充斥著口腔,她似乎是好久沒吃上這么好吃的餅干了。
? “我媽老是告訴我,男孩要多吃點才能長得高,但巧克力是女孩子吃的玩意兒,我才不吃呢。”溪言笑著說。
? 遠(yuǎn)遠(yuǎn)望見青蓮高中的羅馬鐘樓,素雪三兩下解決完巧克力餅干,走進(jìn)自己的教室。
? 雖然離晨讀還有半個小時,但是已經(jīng)有很多學(xué)生正在安靜地做自己的事。
? 月夏看見了素雪,微笑著打了聲招呼:“嘿,素雪!昨天的習(xí)題有沒有做完?對下答案吧。”
? “好啊。”素雪回答著,坐到窗邊自己的位子上。
? 偏過頭,窗戶上結(jié)了一層薄薄的霜,清晨暖暖的陽光將它融化,只剩下一粒粒小小的水珠凝在上面,朦朧地透出窗外的梅樹。
? “想什么呢?”眨眼間,月夏已經(jīng)來到素雪身邊,輕輕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 她的目光在寒冷中透出微微的溫柔感來。
? 素雪回過神,從書包里掏出厚重的冊子,遞給月夏。
? 突然,素雪面前多了三人。
? 為首的女生染著棕黃色的頭發(fā),發(fā)絲間似乎夾雜著縷縷紅色,眼睛里帶著棕色的美瞳,她化著濃妝,黑色的眼影抹得很深。
? 素雪記得,這是唐維,被稱為不良少女。
? 她平日一直欺凌同學(xué),被處罰過好幾次,但因父親是學(xué)校的校董,校方的每次警告都顯得十分小心翼翼。
? “你叫素雪是吧,來,吃下這塊抹茶蛋糕,姐就不為難你。”唐維一把抓起素雪的衣領(lǐng),令她站了起來,隨即松開,從衣袋里拿出一塊被擠得不成樣子的蛋糕,上面的綠色十分鮮艷。
? 月夏擋在素雪身前,做出一副狠厲的樣子,說:“不要欺負(fù)素雪!”
? “我記得你是高二的級花吧,要不來比試比試?”唐維揮揮拳頭。
? 月夏退縮了幾分。
? 素雪猶豫地望著這塊不知加了什么的蛋糕,下定決心般,拿起面包。
? 時間仿佛凝固了。
? 身邊是月夏眼眶紅紅的樣子,眼前是唐維與兩名跟班囂張的神色。
? “唐維,你渾身力氣沒處用嗎,不找男生比試,偏偏欺負(fù)女生?”溪言的身影出現(xiàn)在教室門口。
? 唐維望向門口,露出感興趣的神情,她一把掀起放了芥末的蛋糕,拍在素雪臉上:“想英雄救美是吧,姐陪你玩!”
? 她揮了揮手,帶著跟班,與溪言走了。
? 走廊里的腳步聲十分清晰,素雪抓下蛋糕,眼睛已被芥末辣地睜不開。
第二章
? 月夏攙扶著素雪來到衛(wèi)生間。
? 素雪擰開水龍頭,洗掉眼淚與臉上黏糊糊的芥末。
? 冰冷的水流洗去了污垢,素雪凝視著鏡中自己狼狽的臉,苦笑一聲,用手指抹掉水漬,當(dāng)做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
? 老師有氣無力的講課聲與窗外冰雹擊打在窗戶上的響聲幾乎融為一體,白色的粉筆在墨綠的黑板上刷刷地寫著,不時飄起一陣白色的塵埃。
? 冬日的陽光透過窗外婆娑的樹影,在教室的地面上灑下一點一點光斑。
? 仿佛無數(shù)渺小孤寂的星辰,一團(tuán)團(tuán)聚集在一起。
? 素雪想著身后空蕩的座椅,腦中浮現(xiàn)出溪言的臉龐,這張總是掛著微笑的臉,現(xiàn)在會是怎樣的呢?
? 希望不要有事才好。
? 溪言在校園寂靜的小樹林內(nèi)與唐維糾纏著,兩人身上都有傷,兩名跟班依照唐維的話不能幫忙,只能焦急地在旁邊跺著腳。
? “巡視老師來了!”溪言突然大叫一聲,趁著唐維愣神的空當(dāng)飛快地爬起來跑遠(yuǎn)了。
? “那個誰!你給我站住!”唐維起身拍掉灰塵,咬牙切齒地喊。
? 溪言頭也不回地跑了。
? 他來到廁所,有些模糊的鏡子映照著他的容顏。
? 左臉頰上那道抓痕正緩緩地滲出血,溪言用水沖了沖,一陣陣的刺痛令他臉色蒼白。
? 他輕聲說了句:“唐維力氣可真大。”他坐上洗手池,在廁所中一直等到下課。
? 下課的鈴聲在走廊盡頭的白色喇叭內(nèi)響起,他回到班級,依舊喧鬧的同學(xué)并沒有因為他的到來而安靜。
? 素雪從書包中拿出一個僅有的創(chuàng)可貼,遞給溪言:“對不起,你的傷是我害的。”
? 溪言接過,撕下反面貼著的紙,將創(chuàng)可貼仔細(xì)地貼在臉上疼痛的地方。
? “沒事。”他滿不在乎地說。
? 月夏坐在溪言的后面,她望著兩人說話的身影,手中正在寫字的筆重重一頓,“啪”,一截筆芯飛出,她裝作不小心的樣子繼續(xù)寫字。
? 放學(xué)后。素雪背著書包走回家,用有些鐵銹的鑰匙打開大門,沙發(fā)上坐著的身影十分熟悉。
? “哥哥,你回來啦!”素雪略帶驚喜地說。
? “嗯。”素雪的哥哥名叫易輕初,比素雪大一歲,是素雪唯一的親人。
? 他的名字雖聽起來十分悅耳,長相也十分出眾,但他做過的壞事卻不計其數(shù)。
? 素雪也沒有辦法,奈何易輕初是她表哥,與她一樣是名孤兒,因中考成績不理想,所以只能去偏遠(yuǎn)地區(qū)的職業(yè)學(xué)院就讀。
? “哥哥啊,最近有沒有惹事?你一定要好好學(xué)習(xí),才能找到好工作。”素雪像是易輕初媽媽般念叨著。
? 易輕初不耐煩地擺擺手,輕皺的眉毛表示他不想再聽。
? 素雪在心里嘆氣,自己的表哥怎么如此不爭氣呢!
? 熱騰騰的飯菜擺上餐桌,素雪解下圍裙,與易輕初一起吃晚飯。
? 柔軟瑩白的米飯被易輕初送入口中,卻味同嚼蠟。
? 最近惹的麻煩有點多,希望不要牽扯到妹妹才好。易輕初想著。
? 昏暗的燈光照在他的臉上,濃密的睫毛遮擋住部分光線,在狹長的眸子中投下一片陰影。
第三章
? 翌日。素雪像往常一樣早早起床,易輕初已經(jīng)走了,房間內(nèi)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仿佛昨日沒有人來過。
? 素雪與溪言來到學(xué)校。
? 她縮在袖口中的手依然被冷風(fēng)凍得通紅,素雪跺著同樣冰冷的腳,往手上呵氣。
? 白色的暖霧噴出,但素雪的手并沒有暖和多少。
? 走到校門口,周圍人的眼神有些異樣,竊竊私語的聲音在她跨進(jìn)校門時戛然而止,似乎被人按了靜音鍵一樣,寂靜得可怕。
? 素雪本能地察覺到出事了。
? 她走到人群圍著的公告欄旁,上面用加粗的黑字寫道“蘇素雪與陌生男子有不明關(guān)系”。
? 下面的內(nèi)容“昨晚,有不明男子進(jìn)入蘇素雪家,并且直到早晨才走。我也是碰巧看見的,蘇素雪在家一直是一個人住。大家不要被蘇素雪楚楚可憐的表面欺騙了,她其實是個骯臟不堪的女生!我與她并沒有仇,只是想向同學(xué)們澄清事實罷了。”
? 下面還附上了圖片,正是易輕初進(jìn)入素雪家的照片。
? 月夏站在公告欄旁,向不明真相的學(xué)生添油加醋地說著事情的經(jīng)過。
? 素雪身旁的溪言也仿佛害怕了一般,往旁邊退了幾步。
? 素雪悲涼地望著溪言,自己的兩個朋友,如今一個也不剩了嗎?
? 溪言就是這樣傻,傻到寧愿相信其他人的謊言,也不愿相信他堅持著每天送一份餅干,對自己來說如此重要的朋友。
? 月夏嘴角輕輕勾勒起笑容,看來,她的計劃成功了。
? “月夏,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為什么……”素雪心痛到說不出話,她從小的朋友啊,到最后還是背叛她了嗎?
? “誰是你的朋友,我看見你就惡心。”月夏輕蔑一笑,那漂亮的眸子中此刻充滿了陰險氣息。
? 是那般寒冷刺骨。
? 冰冷順著素雪的四肢,纏繞著蜿蜒而上,明明是個晴朗的天氣,她卻覺得極度寒冷。
? 像是要喘不過氣來。
? 周圍又恢復(fù)了喧囂,仿佛時間倒退到幾分鐘前。
? 只是,所有學(xué)生,看素雪的眼神都變了。
? 思想斗爭到最后,素雪還是選擇漠然地走遠(yuǎn)。
第四章
唐維又出現(xiàn)了。
這次她帶了五六個人,見到素雪就把她連拖帶拽地拉進(jìn)女廁所,其中一名女生一把鎖上門,“砰”的聲音令素雪徹底絕望。
七名女生仿佛約定好一般,一上來就對素雪拳打腳踢,素雪無法反抗,只得忍受著這般痛苦的折磨。
素雪的衣服被撕破了,褲子也被拉扯下來。
唐維滿意地拿出手機(jī),“咔嚓”一聲拍了照片。素雪的憤怒被點燃,她想起褲子口袋內(nèi)的廉價鋼筆,掏出來松了筆蓋,猛地往唐維臉上戳去。
一股墨水噴出,唐維躲閃不及,捂著眼眸沖到洗手池旁,打開水龍頭沖洗眼睛。
素雪趁此機(jī)會,飛快地站起來,穿好褲子,一把掏出唐維放在口袋里的手機(jī),從廁所墻上的小窗口欄桿縫隙中用盡力氣扔出去。
落地的聲響,手機(jī)在水泥路上砸地粉碎。滿地的玻璃渣,學(xué)生們驚訝地看著這部碎了的手機(jī),但卻沒有人趕去廁所查看情況。
唐維擦干臉上的水,冷笑一聲:“我們走,蘇素雪,今日你反抗,明日我一定會叫你吃盡苦頭,讓你再也不敢違抗我們!至于手機(jī)么,反正我爸有的是錢。不過,蘇素雪,你遲早要因此付出代價!”
幾名女生匆匆離去。
素雪感覺后腦勺有些溫?zé)岬囊后w滲出,手輕輕一抹,暗紅色的液體立刻粘在了她的手上。
紅色,滿眼無盡的血紅。
她就這樣一動不動地躺著,像是昏暗中一個被遺棄的布偶。
她雙眼一黑,暈了過去……
第五章
白色,白色,還是白色。
素雪睜著眼眸望著天花板,透明的吊瓶與輸液管,白色的病床、墻壁,還有醫(yī)生身上的白大褂。
液體滴下的聲音如此清晰而富有節(jié)奏感,如同心跳般,永恒地運動著。
“她沒事吧?”月夏坐在病床旁邊的椅子上,問著溪言。
素雪就這么睜著眼睛,但腦中一片空白,似乎她的生命中從來沒有文字與色彩。
“這位病人應(yīng)該是大腦短暫性休眠,所以才會這樣。”醫(yī)生推門而入,仔細(xì)地核對了素雪身體的數(shù)據(jù),隨后便走了。
大腦短暫性休眠?溪言在腦中搜索著這個名詞,好像從未聽說過。
“嘿!”月夏用手在素雪眼前揮了揮,但素雪毫無反應(yīng)。
漸漸地,素雪感覺自己的身體能動了,她用沙啞的聲音說:“怎么回事啊?”
“哇,素雪你終于恢復(fù)了!是我發(fā)現(xiàn)了在廁所中昏迷的你,隨后把你送進(jìn)醫(yī)院的。那時你身下有好多血,特別嚇人。”月夏略微夸張地說。
素雪覺得有些惡心。
胃因為月夏虛假的笑容而有些抽搐。
“我沒事了,可以出院了吧。”素雪并不想拆穿月夏,她坐起身,醫(yī)院的醫(yī)藥費不知有多貴,加上治療費,可能要抵上自己的所有積蓄,還是盡快出院好。
“看你的樣子,病應(yīng)該也好了,那就走吧。還有,我知道你家里困難,所以幫你付了醫(yī)藥費。”
月夏起身扶著素雪,素雪扭動了一下,月夏卻立刻抓緊了素雪的手臂,指甲都陷進(jìn)素雪衣服的褶皺里:“你不舒服嗎?放心,我拉著你呢。”素雪回頭,恰巧望見月夏笑靨如花的臉龐。
無辜而美好的臉,深深刺痛了素雪的眼睛,她忍不住大喊一聲:“你裝什么呢你!”
聲音仿佛波浪擴(kuò)散開去,喉嚨是一陣陣撕裂的疼痛。
素雪也沒有想到自己會喊那么大聲,就像是一天來積蓄的情緒宣泄出來般,隱隱都可以聽到回音。
一扇有些臟的窗子打開,一個中年女人探下身來說道:“干嘛呢?周圍人都在休息呢。要喊去自己家里喊。”
她自以為時髦的卷發(fā)被陽光映照出一圈圈金色的波紋,素雪看著溪言疑惑關(guān)心的臉,把話咽了回去。
三人沉默著慢慢走入了青蓮高中。
第六章
冰凍三尺。
剛剛的陽光不知不覺間被云層遮擋,不知何時又開始下起了雪,雪漸漸大了,銀白純潔的渺小粒子就這樣輕盈地飄落人世。
素雪抬頭仰望著萬千白雪,忘記了寒冷。
一下午就這般渾渾噩噩地過了,放學(xué)的鈴聲響起,悅耳的聲音宣布著一天課程的結(jié)束。
同學(xué)們把課桌上堆積如山的課本放入書包,陸續(xù)走出教室。
素雪整理好自己的東西,回頭看了看空白的黑板。又要做黑板報了。
她碰了碰仍有些暈的額頭,堅持搬來了椅子,用七彩的粉筆在黑板上繪出一朵朵絢麗的花,靜靜綻放。
空蕩整齊的教室安靜無聲,只有粉筆與黑板摩擦的輕微聲音。
教室的燈光照在素雪烏黑的發(fā)絲上,形成一個柔和的光圈。任誰也不想破壞這美好靜謐的畫面。
終于寫完了最后一筆,時間也不知不覺過了半個小時,同學(xué)們大都已離開學(xué)校。
素雪背上書包,走出教學(xué)樓。
與此同時,學(xué)校門口的小賣部內(nèi)。
“嘿,溪言!你也來買東西啊!”月夏眉眼彎彎地向溪言打了招呼。
“是啊。”溪言走到月夏所在的餅干柜前,挑選了一袋巧克力味的。
“哇,溪言你要送誰呀?”月夏八卦地問。
“素雪。我媽最近不做巧克力餅干了,我只能來小店里買。不知道口味相不相同。”溪言眼眸亮晶晶的,可能是想象到素雪小口吃著餅干的樣子了。
他沒有注意,月夏的笑容逐漸僵硬,她掏出手機(jī),編輯了一條短信,“叮咚”一聲,消息發(fā)送成功的提示音響起。
短信內(nèi)容是:“She must die.(她必須死。)”
第七章
易輕初就讀的藍(lán)川學(xué)院內(nèi)。
“嚴(yán)晶,待會兒我搭你車回去吧,反正順路。”沉悶的課堂上,易輕初回過頭,輕聲對他的好哥們嚴(yán)晶說。
“沒問題。”嚴(yán)晶答應(yīng)道。他臉上露出瘋狂至極的笑,令人不寒而栗。
只是,易輕初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去了。如果他看見了此時嚴(yán)晶的笑容,或許就不會選擇搭他的車了吧。
放學(xué)歡快的鈴聲響起,學(xué)生們從緩緩開啟的校門里蜂擁而出。
夕陽猩紅的光仿佛給房子鍍上一層血紅之色,易輕初坐進(jìn)嚴(yán)晶剛買的車內(nèi),開玩笑說:“你剛學(xué)會開車可別出車禍啊。”沒想到,這句話卻成了可怕的預(yù)言。
一小時后的高速公路上。嚴(yán)晶嘴角噙著笑,猛地向左旋轉(zhuǎn)方向盤,轎車的右側(cè)與對面急速飛馳而來的小貨車猛烈碰撞,擦出炫目的火花。
輪胎打滑,玻璃碎裂的聲音,在高速公路上渲染出一片刺目的紅。
安全氣囊彈出,碰到了受重傷的易輕初,他身上傷痕累累,嘴角源源不斷地流淌下鮮血,他氣若游絲地問:“為什么……”
同樣受了不少傷的嚴(yán)晶沉默了一會兒,輕聲說道:“因為,你將我深愛著的人置之心牢內(nèi),永生不得離開。”
易輕初,終究是沒能聽到這些話。
一小時后。正在廚房烹制菜肴的素雪心情大好地想著:今天晚上哥哥又要回來了,那些謬論就讓月夏傳去吧。
“嘀嘀嘀——”母親留下的老式翻蓋手機(jī)響起,素雪驚訝地喃喃道:“母親的手機(jī),已經(jīng)好幾年沒有響過了。”素雪一直給手機(jī)充電,不讓屏幕暗掉,她希冀地認(rèn)為,只要母親的東西一切如舊,母親的靈魂就能一直留在她身邊。
她放下鍋子,來到母親房間,打開手機(jī),白色屏幕上三個黑字讓她的頭眩暈起來,110?哥哥還是自己惹了什么事了嗎?
她沒有注意,鍋子里的水被她不小心倒得太滿。
素雪猶豫著接起,里面?zhèn)鱽肀涞穆曇簦骸澳愫茫愕膬鹤右纵p初出了車禍,搶救無效,已經(jīng)死亡……”
手機(jī)從素雪手中滑落,摔在地上。
同時跌落在地的,還有素雪的眼淚。
這個世界上,自己唯一的親人也走了嗎?
世態(tài)炎涼。
既然這個世界只剩她一個人,那么還有什么意義呢。
她掙扎著走到客廳,漠然地坐在有些破舊的沙發(fā)上,突然,她聞到了一絲死亡的氣息。煤氣!
就在剛才,沸騰的水從鍋內(nèi)溢出,澆滅了煤氣。但煤氣的開關(guān)依然開著,而窗子,是封閉的。
素雪并沒有起身,她輕輕躺到沙發(fā)上,就這樣無牽無掛地死了,也挺好。
素雪漸漸感覺到了窒息的危險,她含笑閉上了眼睛。
再見了,殘酷的世界。
尾聲 歸于平靜
“死亡時間約在下午5點到6點左右。”法醫(yī)冷漠的聲音響起,一旁的警察把這個時間記在了本子上。
他們早已看慣了生死,目空一切。
? ? 素雪的尸體是被溪言發(fā)現(xiàn)的,但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的時候,她早已死去多時。
? 月夏站在溪言的身旁,表情是沉痛悲傷的,心情卻是除掉一個競爭者的喜悅。
? 幼時,月夏與素雪就常在一起玩耍,也一直就讀于一個學(xué)校,隨著時光的飛逝,素雪家境越來越差,雙親離世,但她的成績卻依然名列前茅。
? 初三一次關(guān)鍵性的保送機(jī)會,她與素雪同時選上了,但后因人數(shù)太多,需淘汰掉一人,老師看在素雪成績好的份上,便猶豫著把月夏的名字劃掉。
? 輕輕一劃,劃掉的不僅是月夏的名字,是她一生都難以再遇到的機(jī)會。
? 從那時起,月夏,就在心中記下了蘇素雪的名字。
? 后來,月夏憑借發(fā)奮的努力考上了那所重點高中,她一定,要給素雪吃些苦頭!
? 不知何時起,月夏喜歡上了同班的溪言,但他一直與素雪一起來上學(xué)。
? 有一次,月夏恰巧看到了他給她巧克力餅干,就在那時,月夏的心狠狠痛了一下,也是從那時起,她就暗自發(fā)誓,要讓素雪生不如死。
? 之后,月夏就拜托唐維等人,讓她們欺凌素雪。
? 窗外飄起鵝毛大雪,純白的雪花紛飛著,仿佛在哀嘆素雪的死。
? 灰色云層翻滾著的天空,今年的第一場大雪,就這樣鋪天蓋地地席卷而來。
? 雪越下越大。
? 似乎在清洗著這個晦暗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