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前滿是沉甸甸的軍功章,一個一個都代表著莫大的榮耀。
我站在隊伍里接受國家對我的嘉獎和贊揚,陽光照亮了所有人的笑容,我將全身的重量都依付在右手的拐杖,只覺沉重。
戰爭終于結束了。
悶熱帶著聒噪的夏夜帶來的除了大雨還有一場始料不及的災難,第一顆炸彈落到地面時,耳邊突然爆發的尖叫聲震的鼓膜刺痛,霓虹燈隨著屋頂的瓦礫一起掉落映著天空巨大的灰暗像一場盛世煙花。沒有人覺得她美麗,所有的人都只有恐懼。
父親帶著我擁擠在人群里,人們都腳步匆忙的向防空洞奔去,父親一再的叮囑我抓著他的手千萬不要放開,但實際上父親緊緊的抓住我的手腕用力的像要捏碎我的骨頭。
街上的人群越來越擁擠,除去炸彈落下來爆發的轟鳴,街上盡是女人的尖叫和父母的哭喊。我不只一次的看到腳下或街角躺著姿勢怪異滿身是血的人,我覺得惡心。
我蜷縮在防空洞的角落里,旁邊的嬰兒睡得正香甜,父親他去找點吃的來,但他已經去了三天。我餓得前胸貼后背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防空洞里突然涌進來許多軍官,他們要帶有所有的男性,包括未滿十八歲還需要父母照顧的孩子,和軍官撕扯的母親被粗魯的推到墻角,憤怒和悲傷沖撞著我的胸口,他們向我走過來,不行了我動不了,實在是太餓了。
我以為我會死,但事實我還好好的活著。
再次醒來我躺在軍綠色和雙層床上,蓋著薄被有些燥熱,手臂上的針眼隱隱作痛,吊水有規律的注入我的血液里,冰涼。來給我換藥的護士告訴我,我是一個士兵。
若是放在從前我一定會為我的身份感到驕傲,到現在我只想逃跑,太可怕了,戰場就意味著死亡。
我的子彈穿過敵人的胸膛,手中機械的扔著炸彈,四周都是子彈飛過的呼嘯,大朵的蘑菇云綻放著,一朵一朵。
每次踏上戰場都被軍官們告知是最后一場,士兵們的恐懼,憤恨或激動都變得麻木,只要聽從命令去殺死敵人或者被敵人殺死,就好。
這一次也是相同,我被安排在前線,奮力的閃躲著子彈,將每一顆都沒入敵人胸膛,身旁的士兵看起來還是個十五六歲的孩子,正慌忙的給步槍換著彈藥,一顆子彈正中他的眉心。
他的血液噴到我臉上帶著溫熱與不甘,他倒在我的腳邊,看著我,不敢相信又帶著解脫的眼神被鮮血染紅。我從未想現在這樣害怕,我不能再這樣呆在這里了,我要逃跑。
戰場的西南有一片樹林,躲進去,躲進去就能有希望了。作為一個逃兵的屈辱已經被我拋在腦后,根本沒有時間去想。艱難的躲避著子彈在坑洼的地面踉蹌前行,跑進去這里太可怕了。我想。
戰斗機呼嘯而過,顧不得頭頂的巨響,我只想跑到樹林里去,跑過去。
炮彈在我耳邊炸響。疼痛,失望,恐懼和解脫。
我失去了右腿,被醫護人員帶了回來,在軍營里。這次長官沒有騙我們確實是最后一場戰役,我們勝利了。
住著拐杖接受軍功章,陽光照在臉上。背負著屈辱接受褒獎。是最沉重的解脫。
不會有人知道我是逃兵,不會有人知道。
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