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鄭佳一跟許嘉諾的初見,就給彼此留下了極其惡劣的印象。
那是初一入學報到,黑板上張貼著座位分配的名單,鄭佳一盯著面前懶洋洋的男生確認了半天,才正式打招呼:“你就是許嘉諾啊?聽名字我還以為是個女生!”
論鄭佳一張嘴就得罪人的本事,她排第二,估計沒人敢爭第一。只見許嘉諾不屑的嗤了一聲,隨即不情不愿地挪開點兒縫隙,讓鄭佳一坐進去。
于是接下來初中三年,鄭佳一用殘酷的親身經歷,深切體會到了第一印象的重要性。
“喂許嘉諾!老師馬上來了,你快讓我進去!”鄭佳一死命的推搡著坐在外面的同桌,焦急萬分。
對方卻雷打不動,依舊懶洋洋打著盹兒。還是后桌實在看不下去,把自己的桌子往后拉出個窄縫,讓鄭佳一側身進去。
“許嘉諾許嘉諾,你快借我抄一下,就一下!拜托了。”
“自己寫。”無視鄭佳一可憐巴巴的神情,許嘉諾冷冷道。
于是每次鄭佳一被老師留堂的時候,都會在心底默默把許嘉諾往上八輩子問候一遍。
“許嘉諾你要去打水啊?順便幫我也打一杯吧謝啦!”
“我是去打水,但并不順便……”
許嘉諾你大爺的!鄭佳一望著對方揚長而去的背影,忍無可忍比了個中指。
-2-
就這樣在打打鬧鬧中,兩人同時直升了本校高中部,好巧不巧,又分到了一個班。不過終于不用跟許嘉諾同桌了,鄭佳一興奮的直哼翻身農奴把歌唱!
唱完一不小心又淚目了,感情她已經被許嘉諾默默壓榨了這么久,真是作孽啊作孽。
鄭佳一跟許嘉諾中午留校吃飯,從家帶來的愛心便當,一打開滿滿都是幸福。許嘉諾便當里有很多媽媽做的小菜,每次都讓鄭佳一饞的直流口水。
“許嘉諾,你看外邊……”
趁許嘉諾回頭的間隙,鄭佳一眼疾手快地從他飯盒中順走一塊紅燒茄子,神色淡然,裝作什么都沒發生的樣子。
許嘉諾無語的白她一眼,竟破天荒的開口:“想吃就吃,何必偷偷摸摸的。”
換了正常人,關注點肯定在“偷偷摸摸”這個不光彩的詞匯上吧,可鄭佳一不是正常人啊,她滿心滿眼只有“想吃就吃”這四個世界上最美好的字眼。
于是她當著許嘉諾的面兒,小心翼翼夾走了一小塊排骨,抬眼觀察了下對方的反映,然后……又夾走了一大塊兒。
從此鄭佳一就成了許嘉諾忠實的飯友,也正因為這樣,許嘉諾帶的小菜量越來越大。這讓許媽媽很是詫異:兒子一頓吃這么多,怎么還這樣瘦巴巴的?
殊不知,大部分菜全進了那個自己認上門的“干女兒”鄭佳一肚子里。
-3-
高二有一天中午,鄭佳一剛期待滿滿的咬了一口排骨,就條件反射般吐了出來。隨后小心翼翼問了一句:“許嘉諾,干媽今天是心情不好嗎?”
怎么做的飯突然難吃了這么多?
許嘉諾愣了一下,淡淡回答:“可能最近更年期吧,不想吃別吃!”說罷就要收回飯盒。
“吃吃吃,當然吃了!”鄭佳一從許嘉諾手中奪回食物,竟真的毫不在意吃了起來。
開玩笑,我鄭佳一可是很講義氣的好嘛,好吃的能一起共享,不好吃自然也要一起分擔啦。
許嘉諾望著面前把齁咸的排骨啃的一干二凈的鄭佳一,眼中竟亮晶晶的,似有星星在閃爍。
吃完飯,兩人各在各的座位午休,陽光懶懶的從窗外照進來,暖洋洋的,讓人心中微癢,像是有蒲公英在飛。
-4-
許嘉諾做了個夢,很美的夢。
夢里他站在校園巨大的櫻花樹下,吹起落在掌心的花瓣,任它上下翩飛。夢里還有鄭佳一,穿著一襲潔白的長裙,瘋瘋癲癲向他跑來,嘴里大喊:“許嘉諾,我來啦!”
她突然一個踉蹌撲過來,許嘉諾眼疾手快一把撈住,她便順勢落入他的懷中。他望著她泉水般澄澈的眼眸,鬼使神差的,竟低頭吻了下去。
恰好風過,卷起一樹芳華,一朵調皮的櫻花落入她漆黑如瀑的發間。
醒來的時候,班里已經陸陸續續來了很多同學。許嘉諾摸了摸自己的心口,發現那顆瘋狂跳動的心越來越不受控制,這讓許嘉諾有些不知所措。
他呆呆地望向鄭佳一的方向,卻見她跟周圍幾個女生聊的正歡,似是說到什么好笑的情節,大大的笑容從她臉上驀然綻放。
像是一束奪目的光,刺得許嘉諾挪不開眼。莫名其妙的,望著她的笑容,他也情不自禁揚起了嘴角。
-5-
高考結束了,因為跟鄭佳一六年來總是玩兒在一起,許嘉諾想到要跟她分開,竟然莫名有點兒難過。
于是他明明可以去更好的學校,卻偷偷把志愿改成了跟鄭佳一一樣的城市。
鄭佳一一臉疑惑的問他:“許嘉諾你不是考的挺好的嘛,怎么來這里了?”
他回答的理所當然:“報錯了。”
大學期間,從未談過戀愛的鄭佳一找了個男朋友,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很好看。許嘉諾有一次撞見兩人牽手走在校園里,心口突然疼了疼。
鄭佳一跟男友吵架,在許嘉諾面前哭的毫無淑女形象,一把鼻涕一把淚:“太丟臉了,老娘從來沒有這么為人哭過,許嘉諾,夠義氣你就不許說出去!”
“不會。”許嘉諾頓了頓,繼續道:“大不了我也告訴你一個秘密。”
“是什么?”鄭佳一瞬間來了興趣,停止了哭哭啼啼,目光炯炯的望著他。
許嘉諾突然就笑了:“以后再告訴你。”
“許嘉諾你這個混蛋!”
至少,我這個混蛋,永遠不會讓你哭。
-6-
鄭佳一晃晃手中的請柬,哈哈道:“許嘉諾老娘婚禮你可一定要來哦,或者你人不來也可以,但禮金必須到哈哈!”
許嘉諾端咖啡的手愣在半空,半晌微微一笑道:“好。”
“許嘉諾,我突然好想吃干媽做的小菜啊,什么紅燒茄子啦,糖醋排骨啦……”
許嘉諾不小心把咖啡灑了一桌子,手忙腳亂拿紙巾用力的邊擦邊答了一聲:“好。”
婚禮那天,許嘉諾沒有來,只托人送了一大包賀禮,正如鄭佳一要求的那樣。鄭佳一心中微微有些失落,但很快被喜悅的氣氛沖淡了。
當鄭佳一拆開禮物的時候,才發現許嘉諾送的赫然是包裝精致的小菜,她愣了半晌,拆開了夾在飯盒中的一封信。
許嘉諾瀟灑的字跡在眼前鋪展開來:
佳一,原諒我沒有勇氣參加你的婚禮。曾經你一直吵鬧著想知道的那個秘密,也終于到了告訴你最好的時機。我喜歡你,也曾在某個午后的某個夢里,吻過你。你愛吃的小菜給你帶來了,你干媽也說祝你永遠幸福,這也是我想說的。祝你幸福,我的初戀。
然而許嘉諾沒有告訴她,早在高二那年,他的父母就已經離婚了,那些曾經難以下咽的飯菜,其實都出自他之手。
許嘉諾更不會告訴她,他并沒有錯過她的婚禮,她最美麗最幸福的一天,他一直都在親眼見證著。他一直默默站在角落里,看著他最愛的女孩,吻上她愛的男孩。
而他擁有的,從始至終,只有那夢中的甜蜜一吻。
鄭佳一使勁兒把信按到心口,捂住嘴巴,一瞬間淚流滿面。良久,她才輕柔的撫摸著那被淚水暈開的字跡,喃喃自語:“別忘記我,我的初戀。”
鄭佳一突然想起那個陽光明媚的午后,那個只有她和許嘉諾兩個人的教室里,她用書擋住了跳躍在他臉上的陽光。默默注視著他夢中俊美的睡顏,然后鬼使神差的,輕輕吻了上去。
窗外,恰好一陣風起,一朵調皮的櫻花飛入室內,落入她落荒而逃的發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