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在這個社會如魚得水，因為在一片泥沼里翻得不亦樂乎的只能是泥鰍。我不想把我自己的形體變成那滑溜溜的模樣，無孔不入，食污泥而甘之如飴。
你在哪里高就，是什么肥差；你認識什么人，哇他是好大的官；你有多少朋友，你能打通多少關系。在這里，說你有多大能力，就是說你有多會破壞規則，你有多大的能量去踐踏別人滿足自己和「你的人」。你去醫院可以插隊，把別人堵在后面，這是一種能力；你去上學可以軟進，把別人擠在外面，這是另一種能力。更大的「能力」，是去剝奪真正有「能力」的人掙錢和追求幸福的生活的機會，并且把這些機會據為己有的能力。我不想在這個社會成為一個有「能力」的人，我情愿手腳干凈，一貧如洗。
他是個好人，他很會做事，他很會見風使舵，他機靈，他會察言觀色。在這里，說你多會「做人」，就是說你多會阿諛奉承，多會揣摩「上面」的心意。領導想喝茶，你提前倒好，這是會做事；領導想做個手腳，你不動聲色地幫他弄好，這是會做人。更厲害的會「做人」，是會在水火不容的勢力之間夾縫求生，兩不得罪，左右逢源。這個社會對你所有的要求，就是做一個沒有立場，沒有原則，沒有態度，只認利益的人。我不想在這個社會學會「做人」，我寧愿永遠做一個小孩，一路摔跤一路走。
他們說你不成熟，說你要「磨練磨練」，說你要「接地氣」，很多時候不過是在說，快把你自己給丟掉吧！變成和我們一樣的人，不要有面孔，不要有脾氣，不要有個性和特點，讓我們都變成從頭到腳一模一樣面目不分的泥人，讓我們這些泥人組成這個泥一樣的社會吧！
他們說你要懂得人情世故，意思是說，你要知道送禮請客，知道敬煙敬酒。如果你不按他們的規則做，你就是不懂人情，不懂世故。你在別人的游戲里消耗著青春，終于，青春殆盡，你變成了一個「大人」，一個和他們中的任何一個都沒有區別的人。
我不想在這個社會如魚得水，因為一個人能在怎樣的社會里吃得開，就昭示著他自己是一個怎樣的人。在一個磕頭者的社會里如魚得水，說明你是一個頂好的磕頭者；在一個上下其手的社會里如魚得水，說明你是一個熟練的上下其手家。我不想在這個社會如魚得水，因為絕不愿做可以如魚得水的那種人。
有人說，你不能改變環境，只能去適應環境。誠然。我們的力量絕不至于可以改變環境，但我們的品性又不允許自己趟這趟渾水，適應這樣污濁的環境。于是，我們剩下一條路，那就是在踽踽獨行中與這環境作持久的對話與抗爭。這個社會不會將就我們，也不會善待我們，但我們確實成為了我們自己。
我不想在這個社會如魚得水，我不要出賣自己，求得泥沼里一個棲身的角落。我不愿像他們那樣「成熟」，磨平棱角成為一只滑溜溜的泥鰍。我相信這個世界上除了實利和人情，尚有原則和信念的存在。我愿以身試法，與這個社會格格不入。
我不想在這個社會如魚得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