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個下午,貓王隆重地使它的奴。
我愛小白人神共憤。因為小白,我吃素的心愿無法立即實現。它每周貓糧罐頭之外還要吃一條大魚,我得因為它而殺生害命。這對我這個心地柔軟善良到撥不了一根生機勃勃的菜而讓人笑話的女人,很撓心。但為了小白己經養成的生活習慣,我還是隨了它了。
最大的憤還是從人身上體現出來的。當時我聰明的兒子已經十九歲了,人們問他,你媽親貓不親你,他鄭重地回答,哦。我老公好脾氣得遠近聞名,但我對貓的態度讓他嫉妒不己,具體表現就是我與他偶爾吵嘴時,他會說,你對貓就從來沒有脾氣。
其實,不是對貓沒有脾氣,是對小白沒有脾氣。小白是貓王,我情愿為小白當奴,一當就是十年。那個下午它使奴的情景至今歷歷在目。
十五斤重的小白因為征戰,失了左手,又失了左腿,它下樓的時候因為左面俱失,所以,并不像一只貓下樓,而是像一條魚下樓。這樣的小白,對于曾經的柜頂子當然就上不去了。
所以,那天下午,它用它的獨眼望了我一下,黃光閃閃,又望了一下柜頂子。我就知道它要我抱它上去。它重,十五斤,我無力,胳膊很細,向上舉托的時候,氣喘手抖。但總算是弄上去了。它朝著窩望了望了,并沒有睡進去的意思。
窩是爬架上的箱子,它們把爬架壞掉了,箱子還好,就放在了柜頂子上了。
有紐約一位貓友,反復跟讀我的貓文之后,得出一個結論,說我可以成為世界級的貓語專家。我想,那是因為我愛小白入骨的緣故。小白從它娘腹里水淋淋地出來的那一刻,就是我前世的債務。我不由自主,愛它愛到入骨。
它站在柜頂子上向我叫。我聽見是要吃的。就取了貓糧拌了罐頭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遞了上去。遞上去之后,它就安然吃開了。其時,它己經因為吃兔子時骨頭傷了牙,所以,吃得很慢。但是堅定而緩慢地進食,從容不迫。我看著它吃完。心想這下了睡了吧。
但它還是對著我叫。我又殷勤地遞上了水。它就悠然喝起來了。吧嗒吧嗒,喝得很香甜。
生活很美好,陽光照到半墻上,小白的領地晚上才要出去巡,百年為邦的八小時工作制在陽光沒有落山之前,是休息時間。
這個時候,小白喝完了水,吃完了飯。我又把碗盆食盆取下來。心想,這下該睡了。但是,小白依舊不睡。它瞟了一眼在地下打轉的那只黑貓,那是它自己娶回來的老婆。小白初戀是只黑貍貓。小白性情憨厚。黑貍貓是它的胞妺,黑貍貓聰明異常。小白在它的胞妺在世的時候,雖然貴為貓王,但是除了這個胞妺,沒有看過其他貓一眼。那年我發現有一個長毛波斯貓,在窗洞前等它,它出去就是一個耳光,全不理人家是倒追的女孩。后來我又發現,它只對黑貍貓好,但也是世間僅有兩只。一只是它死去的胞妺。死后七天,它成了一張貓皮貼在高低床上,不吃不喝。一周后,從來不離家的它,出了江湖再也沒有歸家。它是找黑貍貓胞妺去了。但是沒有找著,它最終找回了現在的黑咪,做了它老婆。它一生是貓王,但并不濫情,只有一個初戀的胞妺與后來的老婆。
它那天下午瞟了一眼的,就是那個黑老婆。黑老婆與小白組織,類似于《飄》里的巴朗特與斯嘉麗,是那種強強組合。小白的黑老婆是流浪貓出身,小時候缺了營養,沒有長成它一樣的大身材,黑老婆是無論如何也不能靠自己上了柜頂子上的。
當小白瞟它的黑老婆時,我就知道,它是想讓我抱它老婆也上去。于是,我就遵照它的指示,第一時間執行。它指示我時,就只說一句,連第二聲都不待說。但偏偏我就是靈性那么高的貓奴,小白一使,精準執行。
從抱柜頂子,到取食,到取水,到抱老婆上去,我以為完了,確實也告了一小段落。小白摟著它黑老婆,在柜頂子上的貓窩里,一個下午酣睡如醉。我也暫得了安省。
太陽下山天漸黑的時候,貓王要巡領地,壓寨的夫人也緊相隨。于是,小白這個百年為邦、八小時工作制、除了九次重大負傷的當夜無法出去的勤政王,它要走了。于是,再一次使奴。我這個奴,悟性是世界級的高。我站到椅子上,抱下它,抱下它老婆,然后,大塊的帶魚,給它老婆,小塊的給它。這是小白需要的做法。兩貓吃飽,趁著夜色,巡邊去了。
我這個奴望著窗外的花園,想著它的遠方四至,但愿今夜巡邊順利,園國里沒有異常,明天快然歸來,繼續使奴。這個奴樂得它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