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曉泠和Rain都是我的好友。
認識俞曉泠那會兒她正處于實習(xí)階段還沒大學(xué)畢業(yè),托關(guān)系進到公司,被分到了Rain的部門。一副文藝小清新的模樣,待人接物十分的有禮貌。說起話來溫溫柔柔的,聲音小到只能湊近了才能聽見。
她倒沒做什么令人不愉快的事,我只覺得這姑娘太過慢熱。到公司快一個月了才和同事熟悉起來。可是人很勤快,每天早晨到公司總是默默的幫大家擦干凈桌子,打掃好衛(wèi)生,很努力的想要融入進這個集體,只不過性格使然,一切都不是那么的順利。
因為Rain遲遲沒給她安排工作,以致于上班后小姑娘就只能眼巴巴的看著其他人干活,自己就只能干坐著。有時她會主動的去問問旁邊的同事有沒有可幫忙的,大家都客客氣氣的婉拒。偶爾也會有同事請她幫忙做點類似更換傳真紙這樣的雜物,她高興的表情溢于言表。
午休時我問Rain:“你們部門那新來的小姑娘怎么不給她活干?整天坐在那傻呆呆的,就一個勁的看書。”Rain說:“這姑娘遲早會走。”
我問:“為什么?人家不挺勤快的嗎?”
Rain擺了我一眼,說:“勤快有屁用,我們招的又不是清潔工。說個話要自備聽筒,費死勁了,況且這是上頭的意思。”Rain沒做過多的解釋,揚了揚頭。
我突然明白了,俞曉泠盡管是靠著關(guān)系進來的,但是太過內(nèi)向的性格不太招領(lǐng)導(dǎo)的喜歡。高層都發(fā)話了,于是沒人敢淌這趟渾水。
我莫名的對她心生憐憫,對Rain說:“要不你幫幫她吧,我實在看不下去了。”
Rain不在意的喝了口汽水:“幫?怎么幫?大領(lǐng)導(dǎo)的命令誰敢違抗?自己不努力就算神仙幫了也救不了她。不是你開口問我能給你什么樣的工作,而是你的表現(xiàn),你的樣子讓我覺得你能勝任什么樣的工作。”
我被說的啞口無言。
Rain吃好飯,站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說:“老李,咱一把歲數(shù)了,顧好自己別同情心泛濫了。”
可是這之后沒多久,公司正巧需要實習(xí)生做市場調(diào)研,Rain就把俞曉泠安排進這個組里,頂頭上司大概也是想以這種方式讓俞曉泠打退堂鼓,沒有過多的阻撓。Rain要求俞曉泠一下午的時間不管用什么方式,到附近的商場、超市或是書店,完成五十份市場調(diào)查問卷。
俞曉泠顯得有些膽怯,問,“雨姐我能行嗎?做不完怎么辦?”
Rain說,“你覺得呢?做或是走人,你自己選吧。”
俞曉泠嚇的不敢再說任何話,還是照做了。
那天下班之后,我和Rain一起回家,路過公司附近的商場,正好看到俞曉泠皺著眉頭站在門口。有人經(jīng)過,她就抱著文件夾上前問話,就見那人擺擺手繞過她徑直走進商場,俞曉泠哭喪著一張臉,愛莫能助的站著。
我和Rain對望一眼,她什么話都沒說,靜靜的站著觀望了一會兒后走上前。
俞曉泠見到我倆像見到救星似的,語帶哭腔叫了聲:“李姐,雨姐。”
Rain問:“問卷做的怎么樣?”
俞曉泠像犯了錯的學(xué)生似的低著頭,默不作聲。
Rain說:“你愁眉苦臉的站在門口,你覺得會有人愿意接近你嗎?”
俞曉泠搖搖頭,緊抿著嘴,把頭稍微抬了抬,仍舊低垂著眼,不敢看Rain。
Rain說:“今天你先回去吧,明天再繼續(xù)。”
我和Rain走后,回頭望了望仍站在原地的俞曉泠,這時候覺得她特可憐。我搖搖頭,說:“這孩子太老實了,這么晚還在做調(diào)查問卷,做不完是不是就不敢回家了。”
Rian沒直接回復(fù)我,自顧自地說,“上周五我讓俞曉泠幫忙做個表,數(shù)據(jù)還挺大的,我倒不急著用就是給她安排個活干。那天我還加班來著,等我走的時候已經(jīng)快九點了,沒想到俞曉泠還在。我跟她說不急著用,讓她回家休息,周一回來再做。她跟我說沒事馬上就好了。我當(dāng)時就想這孩子做事還挺認真的,只不過很多事沒人教她。她這么慢熱的性格只有在和她接觸之后,才能發(fā)現(xiàn)她的優(yōu)點。這周正好領(lǐng)導(dǎo)開會安排了這么個活,我就讓她做做試試,鍛煉一下。”
我說,“你還挺上心的嘛。”
Rain說,“我只是給她指了條道,能不能通過這條道還要看她自己的努力。”
我點點頭,若有所思,“不過這孩子挺駑鈍,你不指點她能行嗎?”
Rain戲謔說,“路就在她前面,難不成還要我背著她走?”
我心里還是覺得不踏實,對Rain說,“你先走吧。”
之后我往回跑,看到俞曉泠還沒走遠,我上前叫住了她。
“你等我一下。”隨后我去超市買了50本形狀各異的便簽紙回來,遞到她手里。她一臉迷茫,我跟她解釋,“這里正好50份,做一張問卷可以給一個小禮品,這樣會比你貿(mào)然上前說話會更容易些。俞曉泠,相信自己。”
隔了兩天下班后,我出于好奇去看她做的情況。她果然還在那,只不過不同的是,看著她被幾個路人拒絕后已經(jīng)沒那么沮喪了。
俞曉泠確實很努力,和人說話表情變了,聲音也大了許多,整個人的狀態(tài)和在公司里見到的完全不一樣,變了個人似的。
我上前問她今天情況怎么樣,她看到我還有些不好意思,靦腆的笑著說,好多了。有的人還是挺好的,會幫你填,但是有的人連你的話都不聽扭頭就走。尤其是在前面那家商城還被保安攆過兩次,當(dāng)時很尷尬,心理也很不舒服。我想自己可能是害怕被拒絕所以不敢跟人說話,但是其實沒那么可怕,被人拒絕的多了就習(xí)慣了。
我點點頭。
俞曉泠看看我,欲言又止。
我說,有不懂的可以問我。
她想了想說,其實還是那天被Rain姐教育過后,我回家好好地反思了一下,又想起你對我說要相信自己,我就想自己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還能做什么呢。我下定決心要重新開始,中午的時候麥當(dāng)勞人比較多,我就去了,果然有禮品的吸引大家不會那么的排斥,今天就做的差不多了。
俞曉泠看起來很開心。
我說,其實跨出那一步?jīng)]那么難,就看你敢不敢跨。改變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可是每個人的潛力都是無窮的,你需要做更多的嘗試去發(fā)現(xiàn)自己更優(yōu)秀的一面。你比別人幸運的是,不用苦心的找工作,但是能否留下來還要看你自己的努力。有的人天生就是個發(fā)光體,周圍的人一眼就能看到他,有的人就像破繭成蝶前的那個蠶蛹,需要經(jīng)過重重努力才能找到真正的自己。
俞曉泠對我連連道謝,翻找錢包準備要還我錢,我說等你完成任務(wù)了再還我。
事后我想了想自己這么幫她的原因,也許正是看到了當(dāng)年那個努力的自己。
后來我跟Rain說了這事,她說我多管閑事,我說就當(dāng)做好事了。
隔了一個周,俞曉泠開心的找到我,跟我說:“李姐,這是便簽紙的錢,謝謝你幫我。”
我會心一笑,不用多想她應(yīng)該是做到了。
中午和Rain一起吃飯時才知道,俞曉泠完成了500份調(diào)查問卷,這令所有人倍感意外。我以為她是每做一張問卷就發(fā)一本便簽紙。
Rain說沒有。實際上是上周有個展會,俞曉泠想那里人流量比較集中,那么多的攤位都在發(fā)傳單做推廣,大家也不容易有那么強的防備心,帶著試試的想法她就去了,沒想到當(dāng)天五十份問卷的任務(wù)就這么完成了。后來她就把同組的其他人也叫了去。那500份問卷讓所有人對她刮目相看,Rain后來私底下問過領(lǐng)導(dǎo)對俞曉泠的看法,領(lǐng)導(dǎo)沒多說什么,也許是默許了。
我笑說她是一塊未開發(fā)的璞玉。
Rain不置可否,“是不是塊璞要雕琢過后才知道。俞曉泠從一開始就處于一種很安逸的狀態(tài),家人為她鋪好了路,她就按部就班的去走。這條路突然被人阻斷了,她就六神無主了,寄托于別人幫她疏通道路,但是實際上她是有能力為自己鋪路的。人一旦認了死理就很難走出來,尤其是她這種規(guī)規(guī)矩矩的小姑娘,這一路上總是在依賴人。既然要做就要相信自己的能力,不努力永遠不知道自己有多優(yōu)秀。說實在的,我沒義務(wù)教她,只不過她的努力讓我看到了她不一樣的一面,所以順便推她一把。”
我想這事就這么過去了,后面俞曉泠的工作進展的也很順利。
可是幾天后卻看到俞曉泠紅腫著眼從衛(wèi)生間里走出來。我問怎么了。她說她要回學(xué)校準備畢業(yè)的事,需要請一周的假。沒想到Rain直接把她實習(xí)期的工資都給結(jié)了,還說等她如果要回公司上班,先提前給Rain打一通電話。
俞曉泠強忍著沒哭出來,問我,李姐,我是不是還不夠努力?做的還不夠好,公司才不要我。
我有些懵,Rain也沒透露過任何的消息,按理說不會這樣的。我只能先安撫下小姑娘,說,你這是對自己沒自信嗎?她要你打你到時打就是了。
俞曉泠直接哭出來說,這不是要辭退我的意思嗎?
我問,你喜歡這里的工作嗎?
她點點頭。
我又問,你覺得你做的怎么樣?
俞曉泠哽咽說,我已經(jīng)很努力去做好工作,讓所有人都認同我了。
我說,好,記住你自己所說的話,等忙完學(xué)校的事回來給Rain打電話。
一周后,俞曉泠回來給Rain打了電話,Rain沒說多余的話,只說了句,歡迎回來。
這事讓人虛驚一場,事后我罵Rain神經(jīng)病,沒事嚇人家小姑娘干嘛。
Rain說,流程還是要走的,我跟上頭說了,回來這是讓她轉(zhuǎn)正了。連打一通電話的自信都沒有,再努力有個屁用。很多時候不是你不行,而是你根本不敢跨出那一步。你總覺得你不行,總覺得公司不會要你,但是你沒試過怎么知道?很多機會是你自己給放棄的。
俞曉泠的事,多少讓我有些感慨,我們總是給自己設(shè)下一個自認為跨不過去的檻,總以為前面高的跨不過去,給自己找任何的理由,懷疑一切的可能性,看到困難就退縮了,實際上,我們比自己想象中要能干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