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真實,卻陷溺于故事當中。看完了柴靜的《看見》,有感于“真實自有萬鈞之力”,遂憑著直覺,找了一些“真”書來看,《撒哈拉的故事》《活著》《百年孤獨》成了我這一段時間的預讀書單。略略翻看后,我發現,原來找到的這些都是故事。這里并不講述真實,這里只呈現作者所期待的那個世界。雖然我也不屑于那些挖掘三毛真相,探尋三毛之謎的人,對其作品的刻意貶低。但求索而不得的我,不知怎么,總是一種惆悵在心間。
《撒哈拉的故事》是三毛的成名作之一,受到很多讀者的追捧,并聚集了大量粉絲。整本書,由一個個小故事組成,而故事與故事之間,又有一些若隱若現,若有若無的關聯。荷西是整本書的男主角,也是令人感受到文章屬虛構的主因,他過分完美,完全以一個女性希望自己的丈夫成為的樣子而活著。三毛想去撒哈拉沙漠,認定那是她前世的因緣,荷西二話不說,先搬到沙漠體驗了3個月的苦難生活,而后才接三毛同去;三毛得到了父親的一筆資金援助,荷西毅然拒絕,將錢存放到銀行,努力靠自己加班加點,養活無收入來源的三毛;荒山之夜,為了取悅三毛,去尋找那些烏龜和化石,命懸一線的荷西,在最終得救后,居然說出了“明天下午”再來找化石的荒誕決定;荷西的工作再忙,但每到三毛需要的時候,他總能抽出時間相伴,或者最差也會從千里之外,跑來與三毛見上一面。冷靜地思考一下,現實生活中,會有這樣,把活著的使命,完全交給一個女子支配的人么?我想是沒有的。當然,這些并不會妨礙我對作品本身的欣賞,與《追風箏的人》一樣,三毛寫的作品,有血有肉,能夠帶動讀者的情緒,或悲或喜,從內心深處引發讀者共鳴。這就是一個作家的成功,而能夠做到這些的人,我相信,她本身就具備了一顆赤子之心。
閱讀《撒哈拉的故事》,我的主要目的,與《追風箏的人》類似,讀后者是為了了解一個真實的阿富汗,以及戰亂期間人們的生活狀態,所以當我看到“阿富汗有很多兒童,但沒有童年”,悲憫之情油然而生,這句話,一直都深深地觸動著我。看《撒哈拉的故事》,也是因為其名字中的地名屬性,通過這本書,我希望了解遠在摩洛哥、阿爾及利亞交界處的西撒哈拉沙漠,這個屬于非洲國家,又被歐洲國家西班牙殖民多年的地方。我想知道,在這里的生活,是什么樣的一種體驗,在這里的人們,是什么樣的一種狀態。令我一直回味的一句話是“天涼好個秋”,這句話源自辛棄疾的念奴嬌,整首詞這樣寫:“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與辛棄疾類似,三毛在撒哈拉居住了一段時間后,真實感受到了拋卻大小姐身份后的艱難生活,她的女友給她寄信,畫了一張三毛抬水的畫像,畫像中,三毛穿著撒哈拉女性獨特的包身布,將水抬到頭頂,緩緩地婀娜多姿地前行著。而真實的三毛,卻是那個為了打水,三步一歇,五步一停,慢慢挪回家的,那個為了生計艱難維持的狼狽女人。這是現實和想象的差距,人們總是看到事物美好的一面,說到撒哈拉,總是想到她柔軟如酮體的細沙堆,她淳樸的民風,她不同于任何他方的絢爛美景。但,很少有人第一時間想到生計,想到文化差異,想到午夜溫差,想到這炎炎烈日下如何活的問題。當一個人,被現實所迫,不得不獨立去面對生活時,活下去才是他第一考慮的命題,理想、追求、享受這些,既不能拿來飲鳩止渴,也不能拿來畫餅充饑,也就權當笑話,一笑而過罷了。
讓我印象比較深刻的幾個人物,是那幾個執著得近乎神經的人,他們是“愛的尋求”中的沙侖以及那個沙巴軍曹,沙侖看似是個癡情的傻憨,為了一個明顯利用感情騙取他錢財的女子,神魂顛倒,最后,又為了這個女子的另一份情感欺騙的回信,半夜偷了哥哥的錢,獨自流落他鄉,尋找那份荒誕的夢想去了;軍曹與沙侖類似,他執著在15年前他們整個沙漠軍團一營人,一夜之間被撒哈拉威人殺光的悲憤中,他經常借酒消愁,甚至故意醉倒在異鄉的撒哈拉威人群中,只為尋死。然而最后,他卻為了救三個不小心拉動炸彈的撒哈拉威孩子,犧牲了自己的生命。我想救孩子只是他目的中次要的那部分,尋死才是這次行動的主題。
執著總是容易感動人,因為我們“太過聰明”,任何的放棄都可以找到開脫的借口;我們的心中沒有信念,任何的挫折都可以讓我們相信的一切動搖。所以這樣的執著是我們亟需要的一種品質,是獨立的一種表現,因為他令人驚訝,出人意料,他不依附于世俗對他的預測,而是有了一種獨特的生命延展。然而,這樣的執著,又是我所不應當追求的,因為他不是基于智慧,而是一種愚癡。為了一個騙錢的女人,為了一群死去的兄弟,他們浪費了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人生,他們的生活,與一頭羊一只豬,又有什么區別?如果他們可以清醒過來,做一些有益于自己,有益于世界的事情,那么追求到一個自己所愛的女人,讓自己的同胞免于客死異鄉的悲劇,或許是可以做到的,那不僅僅是一種虛妄的執著。所以,我們需要堅持的力量,需要不被外境所轉的堅定信念,需要不輕易懈怠的勇猛精進,同時,我們還需要智慧,需要明白,我們為什么而堅持,是否值得堅持。君子者,謀定而后動,三思而后行,積跬步以至千里,聚小溪以成江河,以此,方成其大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