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的夏天,老哥以高分考取了重點大學。那時候的老哥消瘦,白了少年頭。
老爸母親很開心,升學酒也是家里這十幾二十年來第一次辦的喜事。
我現(xiàn)在還記得母親是如何精心地盤算和研究菜品,也是在那個時候,我第一次知道了真正的梅菜扣肉是怎么做法。
好比今年看《中華小當家》的時候,我才知道麻婆豆腐是有五味,而糯米雞應(yīng)該是用雞湯熬制,讓雞湯的香味浸透到每一粒糯米中。
那一刻,我才知道原來母親會的不只是日日吃的家常菜,還有這些我聞所未聞的大菜。
母親是想通過這種方式,把自己的喜悅傳遞給大家,而我也確實深受感染,覺得整個人忙碌又因為喜悅而顯得輕快。
只是許多年過去,后來母親親自做過一次,切肉的時候磨蹭了許久,拿著肉翻來覆去不記得該從皮處切還是該從肉處切。最后終于決定從肉處切,做好后卻被父親教育指正:從肉處切至皮處,吃的時候如何容易夾得斷呢?
母親聽了哈哈大笑:很有道理,下次你來做,現(xiàn)在只能這么個吃法了。
大學的時候,老哥也還是很帥氣的。
用一卡通在圖書館查找借閱圖書的時候,冷不丁便有女生拿著老哥的一卡通前來尋人搭訕。這種待遇,我都沒有過。想起來真是要懷疑我們是否真的一母所生了,不然顏值待遇差別那么大怎么解釋?
或許大學真是象牙塔,輕松又悠閑,于是老哥突然變得調(diào)皮起來。
別人在晚自習的時候,他和幾位同學便去教室游蕩。某日路過一教室門前,發(fā)現(xiàn)竟有美女在內(nèi)看書學習,于是便哄笑著派遣老哥前去撩妹,沒想到竟被老哥搭訕成功。
后來參加工作,每逢被家里誘騙回去相親,這位女同學便找個借口逃將出來找老哥玩。直至老哥研究生畢業(yè)離開那個地方,她等了許多年。
我猜想倒不是老哥愿意辜負,只是自身和家庭的一些現(xiàn)實因素擺在眼前,理想止于現(xiàn)實了。
而且那時候的老哥剛動完大手術(shù),對未來處于極度不確信中。
倘若不能許以美好的未來,那便只能辜負現(xiàn)在。這大概是老哥那時候的信條吧。
老哥極少談及自己的感情,這一事確是家里人盡知的事。照片也見過,委實是位美女,氣質(zhì)悠揚,白凈陽光。
而今叫我站在那位女生的立場,我會對老哥這種人產(chǎn)生既愛又恨的復(fù)雜情感,但我也很清楚為何老哥的選擇是如此,因為他從未選擇說謊隱瞞欺騙。我知道他為何卻步,才等了這許多年,等到自己心意漸涼,等到自己也心生絕望,等到自己終于放棄希望。
這種感覺,我能體會。
所以我不怪他,只怪命運。
而老哥,大概他有時候也后悔曾經(jīng)與同伴的這個玩笑吧。
但是他別無選擇,對已經(jīng)發(fā)生卻無能為力的事情,大概只有從最初的心意出發(fā),妄圖憑一己之力給對方一個更好的結(jié)局吧。
心若一動,淚已千行。
不過,一切都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被沖刷。
所有當時濃墨重彩的感情,也會在不被拂拭的時間里蒙上灰塵,最后只剩下一個晃影,一點星光,或者葉子上的一根經(jīng)絡(luò)。
2009年的時候,老哥考取清華大學博士,奈何英語差了點,以三分之差落榜。
有一段時間,我偶爾開玩笑與老哥,你的英語要是有我這般水平,這三分之差不會存在,你現(xiàn)在也是個清華園的博士了。
玩笑歸玩笑,我見過老哥在家里看的專業(yè)化學書,一整本全是密密麻麻的英文,我看不懂,但老哥能看懂,還帶自己的標注。
我很是佩服,覺得自己其實就是一塊繡花枕頭,有名無實。
有許多年,老哥先忙于學業(yè),后又忙于事業(yè),東奔西顧,極少與我聯(lián)絡(luò)。
常常是我下班后打電話過去,沒有人接聽,不然接聽了也經(jīng)常是那句話:我現(xiàn)在很忙,晚點聊。
這個晚點可能就是等到過年大家都放假在家的時候才能聊一聊了。
因為老哥手底下管著三百多號人,晚上十一點下班是常事,而那個時候,我多半已經(jīng)睡下了。
就算放假在家,也是郵件電話不斷,每天一兩百封郵件和電話。
所以父親常常說我比老哥幸福。
有時候老哥買了東西寄回家,卻經(jīng)常忘記或者沒有合適的時間打電話回家告知母親。所以每次母親收了快遞,總要打一圈電話給這三個兒女,才方知不是他人寄錯,確是寄給他們的。
后來,有一次因為我急需用錢,老哥二話不說給我轉(zhuǎn)了十幾萬,還追問我夠不夠,若是不夠,自己可向公司預(yù)支一些工資給我。
母親還跟我說:是哥哥的,可以不用還(可能我哥才是我媽撿來的)。你們兄妹之間,要的就是互相幫襯,彼此扶持愛護。
母親教育得極是,但我總不能把自己的生活壓力轉(zhuǎn)嫁到老哥身上。
每個人都有TA要擔負的生活與責任。
不管是親人還是朋友,能救自己與危急時刻,便當感恩,又如何能夠再生貪念?
從十八歲開始,我習慣的狀態(tài)就是:越過山丘,無人等候。回望背后,空無一人。凡事只有我自己,我不要成為家人負擔之類的想法。
所以正在地鐵站轉(zhuǎn)車的我收到老哥這段話的時候,直接在地鐵站里就淚如雨下,哭成了個大傻逼,毫無懸念地轉(zhuǎn)錯了地鐵。
人群里很多人看著我,用不解或同情或詢問的眼神。在他們眼里,那一刻的我好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才哭得這般梨花帶雨,絲毫不顧及這是公共場合。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那一刻,我是被巨大的幸福沖擊,我覺得自己好像被幸福牢牢地抱著,溫暖有力。
一直以來,我只顧著長大,我想給我愛的人建筑一道墻,讓我的父親母親為我少操心,讓他們知道我可以照顧好自己,可以給他們保護。
我已經(jīng)有太久太久沒有感受過這種被完全照顧的幸福了。
所以,當它降臨的時候,它一把將我掘住,直擊我心底最柔軟的那個地方,我抵擋不住,眼淚一茬接一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