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站在高高的城墻上,望著遠處山巒處的大霧。霧隨著風集聚在一起,像是要從隘口噴涌而出。山下是茂密蔥郁的樹林,河谷處有零星散戶居住,屋頂處煙霧裊繞,分不清是霧是煙。
三十里外便是梁兵駐扎的大營,哨樓上赫然大字的魏字旗,隱約能看見士兵巡邏走過的身影。
“報!”有甲兵匆匆上樓來。
“少將軍,欽差已到,將軍請您即刻到城主府迎接圣旨。”
陸離再望了眼遠處的霧,已然流出,奔涌之勢。
當陸離趕到城主府大堂時,一個黑衣男子負手站在中間背對著陸離,陸遠渾身著甲胄現在左側,三品以上將官分立兩側。
陸離知道是他來了,心里咯噔一下,不祥預感浮上心頭。
男子轉過身來,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接過隨從手中的圣旨,待眾人齊齊跪下,方朗聲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鎮遠將軍陸遠渾誓死戍衛瓦堯城,眾將士有功,然城池被圍,百姓不得安寧,朕心愧疚。特遣丞相蘇純為監軍,望眾卿戮力同心,待凱旋之日,朕當親迎激賞。欽此。”
“謝主隆恩!”陸遠渾鄭重接旨并交到陸離手中,轉而向著蘇純:“丞相遠來辛苦,本該接風洗塵,然瓦堯城地處偏遠,物資匱乏,只得委屈大人在城主府先行休息。 本將這就去安排簡單膳食。”
蘇純擺擺手,“無妨,先說正事。我受皇命而來,名為監軍,然純不通軍務,不懂兵法,大事還是交由將軍決斷。”眾將聞言皆如釋重負。“但各位是了解我的,要是哪位膽敢不盡心竭力,純便不請圣裁,自行處置。”眾人心里又是一驚,早就聽說丞相蘇純,狠辣決絕,手段了得,這下當真是見識了。
眾將散去,蘇純留了陸遠渾、陸離父子共用晚餐。餐桌設置極為簡單,餐食也不考究,一大盆牛肉燒土豆,一盤鹵豬腳,還有兩個素菜。陸遠渾不好意思地對蘇純拱手說道:“丞相請坐,瓦堯城被圍,財貨兩缺,弄不出像樣的飯食,我等軍人倒也無妨,只是委屈丞相了。”“將軍不必愧疚。瓦堯城被圍,軍民皆苦,純哪里委屈。何況純也并非.....算了,將軍請。”
三人吃飯竟默契地誰也不出聲,一頓飯很快就吃完。陸遠渾請蘇純到議事堂,陸離跟在兩人身后,從頭到尾都像不存在一般。
“將軍,現在的局勢我已然知曉,不知將軍之后有何打算?”
蘇純問得直接,陸遠渾一時有些接不上話,陸離開口接到“大人,我父親預料明日梁軍將會再次攻城,我軍上下已經進入備戰狀態。”
“只是備戰狀態?死守不出,又能抵擋多久呢?”
“目前,我軍將士不足三萬,梁軍十萬有余,實力懸殊,小勝尚可。若想全勝,當有奇計。”
“離兒”陸遠渾厲聲打斷陸離,生怕他在陰晴不定的蘇純面前有所閃失。
蘇純也不理他,對陸離說道“少將軍,詳細說來。”
陸離快步走到地形圖前,蘇純和陸遠渾緊跟過去。籌劃商議約一個時辰后,蘇純回到住處歇息,陸遠渾照舊到軍營巡視,只有陸離只身前往最北邊的一個兵營。
子時一到,陸離再次來到北邊兵營,帶著一小隊人馬出城,輕裝疾行。寅時三刻,陸離和小隊人馬已經到達梁軍大營。眾人分成三組,一組十人繞到梁兵的伙夫營,二組三十人負責襲擊糧草,剩下一組三十人負責接應。
伙夫營兵力稀少,一組很快得手,撤出前往匯合地。
陸離帶二組來到梁軍糧草大營,糧草大營火光通明,一共五隊士兵巡邏,每隊二十人。這比陸離預先計劃的布置還要嚴密。行軍打仗糧草為重,梁軍的糧草看守也慎重,這就是陸離親自前來的原因。陸離指揮二組二十人趁其中一隊士兵走到較暗角落時沖出,一人制服一個梁兵,換上梁兵衣服,參加巡邏。剩下十人各自散開出擊,擾亂梁兵視線,絕不纏斗。二十人換上梁兵衣服的士兵負責趁亂燒掉糧草大營。
就在二十人得手準備撤離的時候,遠處一支羽箭劃破風聲而來,正中陸離右肩。梁兵一邊大喊糧草著火,一邊追擊陸離。混戰中陸續有士兵倒下,陸離帶著剩下的人還沒來得及撤離到預先的集合地點,就被梁兵圍在中間。
一個身著銀甲的中年男子走上前來,看著如野獸般警惕的陸離,臉上瞬時有了喜色,絡腮胡子隨臉頰微動。
“給我拿下這個領頭的男子,他是陸遠渾的獨子,有了他,瓦堯城就是我們的了!”
原本還有懼色的士兵聞言打了雞血般興奮起來,眼里冒著光,生生地要將陸離和他的殘兵吞掉。進攻一波皆一波,陸離身邊的人一個個倒下。還剩了最后的十個人將陸離圍在內側,眼見是逃不出去,大家都殺紅了眼。
中年男子見久攻不下,心中著急,提槍入戰,一槍就挑翻了陸離身邊的一個小兵,小兵駭然倒地,口中直冒鮮血。陸離心中劇痛卻又不敢掉以輕心,男子銀槍向著陸離脖頸而來,陸離后退幾步。快步跳起,攻擊對方前胸要害,對方雖體型龐大卻身手靈活。陸離連續幾招都被對方躲過,于是翻身回刺長劍直指對方后心。那男子矮腰閃過,蹬地躍起,雙手舉槍,重重砸向陸離。陸離撤劍擋在身前,然右肩有傷使不出全力抵抗對方的壓制。
就在陸離以為自己要失手被擒之時,遠處噪雜聲響起,是一大隊梁兵。梁兵是追著兩個人而來,一個蒙面黑衣人用匕首抵在一個金甲將領脖頸處,眼光警惕掃向眾人。待黑衣人挾持人質來到陸離這邊,銀甲中年人一看主將被擒,大怒,顧不上陸離,直接站起身來指著黑衣人大罵:“哪里來的雜碎,竟敢闖我大營,劫我主帥?”
黑衣人也不理他,直接說:“放了我們少將軍,不然你們魏元帥命喪當場。”那被叫做魏元帥的人像是被人封住內力,只擺手道“放了他們”
陸離身邊兩個機靈的士兵渾身是血,牽著幾匹馬,遞給陸離,分給其余幾個士兵。牽了一匹紅棕色的馬在黑衣人跟前,黑衣人夾帶著那個魏元帥飛身上馬。
魏元帥有些狼狽,卻對銀甲大胡子道,“不得追擊,計劃如常。”
駕!幾人騎馬迅速撤離。
帶到安全處陸離對黑衣人拱手道:“多謝先生救命之恩不知先生將如何處置這位元帥。”“自然是交給你帶回去了。”“帶回去”陸離吃驚,“帶回去交給你們丞相。”
陸離回到城中,立即找來軍醫為幾個士兵診治。“派人將魏元帥押解到牢房嚴加看管,派人通知丞相。”
陸離拔出斷箭,還在包扎傷口就聽說丞相已經去了大牢。等他包好傷口趕去時蘇純已經離開,魏元帥在牢房里坐著也不說話。
第二日梁軍發起攻擊,陸離,陸遠渾,蘇純站在城墻上,望著一波又一波的梁兵沖上來又被打下去。陸遠渾借著內力大吼一聲“住手,梁兵聽著你們主帥在我手里”。這時有士兵領著魏元帥上到城樓,魏元帥站在城樓上大喊:“將士們聽著,我乃大梁元帥魏國方,身為軍人本應保家衛國,然我王聽信奸佞之言,興不義之師,將士們遠離故土,餐風露宿卻為哪般。今日淪入敵手,幡然醒悟,愿以身殉國,眾將士不得為我報仇,速速歸去。”
說完引刀自刎,身子倒向城垣。梁兵大驚失色,連陸離都沒有反應過來。銀甲的中年將軍更是震驚萬分,昨日還在與他商討戰略部署的元帥真的就死了。畢竟是戰場上歷經生死之人,很快他就醒轉,大呼“將士們,那個一定是假的魏元帥,大家千萬不要受了敵軍蒙蔽。”
蘇純示意陸遠渾身邊的一個參將,那參將立即將魏國方的尸體從城樓上拋出去,扔向銀甲將軍。銀甲將軍夾馬躍起,接住魏元帥尸體,扯開魏元帥衣襟,尸體上赫然有一道長而丑陋的疤痕。銀甲將軍記得,那是魏元帥多年前為了救他而留下的。銀甲將軍,大聲咆哮“元帥,元帥,你叫我老黃以后如何保江山?”
很快,銀甲黃將軍又發出了一道命令,“誓為元帥報仇雪恨!”
大波的梁兵又開始了進攻。陸遠渾指揮著城樓上的弓箭手點火射向城門外的枯草,那些枯草著了火,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有冒出大量的黃煙,黃煙飄向梁兵的方向。一波一波的梁兵開始倒下,風不停,黃煙不止,即使后方掩住口鼻的梁兵也開始感到體力不支。眼見大部隊已經倒下,叫老黃的銀甲將軍怒不可遏,駕馬沖上來要與出城迎戰的徐副將決一生死,奈何中了黃煙提槍使不出勁兒來。徐副將將他生擒與馬下,士兵舉著長矛把老黃圍在中間,老黃仰天長嘯“天要亡我”,作勢往士兵的長矛上撞。
“慢著”蘇純在城樓上居高臨下地望著老黃淡淡地說道“不是天要亡你,是你自己。你忘了魏元帥的囑托,帶著你的士兵回家去。”老黃望著這個年輕書生,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副將帶著老黃去到陣前,“黃將軍已投降,放下兵器,饒爾等不死”。
鳴金收兵,俘虜入營。
陸離和蘇純依然站在城樓上。
“魏元帥、黃將軍皆是英雄,你這樣算計他們,算計人命,是不是過于殘忍”
“亂世皆人命,何來英雄?”
陸離楞在原地,蘇純已走遠,悠悠的聲音傳來
“你是寶劍,不適合戰場,我會帶你回去,繼續做你的御前侍衛。”